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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又回完一个问题的时候,在心里暗骂了一句那个惹出这种事情的同事。到底是年轻气盛,几杯酒下肚之后狂妄的不得了,正好旁边的卡座也坐着几个酒蒙子,就因为啤酒瓶掉地上这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儿,一言不合直接给人家开了瓢,还顺带着做了个整容手术。

想着,他露出了一丝丝懊恼的神色,不禁后悔当时没尽全力和别人一起拉架。如果他们几个同行的能豁出去挨揍也要阻止,没准最后只是一起简单的治安案件,双方都没吃亏,互相退让一步让警察调解一下也就算了。现在许是他们都已经出发回到单位复工,哪里用得着掺和这些破事儿!

白玉江是真的后悔,自打他那天见到贺姝后,心理就一直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想着,他的右眼皮又剧烈的跳动了几下,跳的人心慌气短。

叶铭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之后,就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于是乎十分自然的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贺姝,询问的意思十分明显。

贺姝冲着他点了点头,迈开步子走到了电视下方的那张长桌前,视线若有似无的掠过摆放在那里的笔记本电脑,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她最后整个人站在了电脑旁,微笑着开了口:“白记者,您这回也算是亲身经历了一起性质较为恶劣刑事案件,并且体验了一把我国现有的公安执法流程,感觉如何?和您以往在文章中抨击的,一样不一样?”

“我们警察是不是像您之前在报道中暗示的那样,办事效率低下,破案全靠网友?”

“……”察觉到那两名男警察因为她这番话,看向自己的目光都不友善了,白玉江没敢直接正面回应,转而扭过头去抽出了两张纸巾,擦了擦额头和秃了的发顶上渗出来的汗。

“白记者。”贺姝忽然逼近。

男人本是坐在床尾上低垂着头,忽而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女士的运动鞋,让他下意识的哆嗦了两下。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紧张呢?”

白玉江只是闭紧了嘴巴,不想说话的意思表达的很是清楚。说实话,他早些年因为报道水鬼,面对警方盘问的次数并不少,不管什么情况他都能应对自如,安然无恙。可偏偏今天,在面对眼前这名年岁不大的女警察的时候,一种莫名的心虚感笼罩住了他。

可能是因为贺姝算的上是‘老熟人’吧,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情景,邹坤是水鬼的第五名受害人,也是他开始正式报道的第三个死者。那个时候电子媒体并不特别发达,新闻的传播还主要靠电视和报纸,他已经在前两篇报道中尝到了甜头,得知了水鬼犯下的第五起案子竟然有个幸存的目击者,他兴奋的不行,在第一时间赶往了幸存者所在的医院。

那是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姑娘,可能是因为遭遇了那种事,整个人躺在病床上被白床单和病号服衬的虚弱不已。他直接表明了来意,从他进门开始就瞳孔涣散的女孩儿终于有了点反应,只见她先眨了眨眼,然后缓缓地扭过头看向他,一字一句的问道:“这样就能抓住杀死我小姨的凶手吗?”

“是不是我接受了你的采访,就能抓住凶手了?”因为身体原因,对方说起话来有些艰难,可是却满脸希冀。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他昧着良心说了:“对呀,小妹妹,如果这件事被报道出来,才会有更多的人去关注。这样警方才能感受到压力,会更努力的去破案的。”

之后他如愿以偿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然后他是怎么做的呢?他觉得如实报道并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不能够得到民众广泛讨论的报道注定没有热度,所以他选择了和前两篇报道一样的叙事方式。在文章中做了一切似是而非的暗示,让所有人看到新闻的人会自然而然的觉得是死者生前私生活不检点才会引来杀身之祸,这样一来在他的刻意为之之下,舆论成功的形成了两个对立面,民众各持着自己的观点,互相喷的不亦乐乎。

他干这种事很熟练了,事后受害者的家属都会找上门来,却拿他没有任何的办法。因为报道中并未明确写有损害当事人名誉的话,一切不过是吃瓜群众自己的臆想,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那一次也是如此,不同的是他还放了一张幸存者的照片,照片是在医院拍的,小姑娘柔柔弱弱的,按理来说理应惹人可怜。但在他又一次的刻意引导下,所有民众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她为什么会成为‘幸存者’这一点上。要知道之前的几起命案,现场都没有第二人,更别提什么幸存者了,为什么凶手这一次偏偏抓了她,也要杀她?

哦,她肯定和死者一样,是个小dang妇,瞧瞧得下贱成什么样子,才能让一向不对小孩子出手的杀人犯都看不下去了?

第五起水鬼案报道的热度出乎意料的高,着实让白玉江走向了记者生涯的巅峰,他在享受着成功的喜悦的同时,拍拍屁股便离开了当地,甚至过后都没有再去想过那个病床上躺着的小姑娘。

没有想过她因为那一篇报道,遭受了多大的恐惧,遇到了多少霸凌,听到了多少辱骂,那几年过得又是什么样暗无天日的生活。

即使他知道了会亏心吗?大概率是不会的,甚至于那篇报道在各种传播新闻的媒介上都引起广泛讨论的时候,他还冲着那张照片露出了自得的笑。

“白记者?您在想什么呢?”贺姝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男人,唇角勾起,抽出两张纸巾递了过去:“再擦擦汗吧。”

看着那突然塞到自己眼前的白色纸巾,白玉江被吓得往后仰了一下,动作之大,引起了另外两个人的侧目。他在定了定心神之后,小心翼翼的接过了纸巾,并且轻声道了谢。

他一边擦着顺着额头往下淌着的汗,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瞄着站在正前方的女人,心里不住的安慰着自己:没关系的,就算她是警察又如何,还不是仍旧不能拿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