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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婉安睡了一夜, 第二日天明醒来时时辰尚早。花晨领着宫女们进来服侍她梳洗,待她坐去妆台前, 唐榆将一物放在了妆台前。

徐思婉定睛, 是那副九连环。九连环依旧相互套着,像一副复杂精致的锁链,她看得一笑:“没解开?”

“解开了。”唐榆面带疲色, 笑意慵懒,“闲的没事,便又套了回去。”

“快回去歇息吧。”徐思婉颔首莞尔,遂伸手一抓那九连环, 随意提给他, “这个给你了。”

“多谢娘子。”唐榆垂眸深揖,就告了退。徐思婉从镜中无声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看到他不及出门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虽疲累得紧,却松散了规矩, 是她想要看到的样子。

梳妆之后,她传来早膳。吃到一半,张庆进来禀话,说御前的人来了。

徐思婉原正与花晨笑谈, 闻言即刻失了笑意, 启唇淡声:“请他们进来吧。”

接着就见两名宫女一并入了殿, 一个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中是一小小瓷盅,另一人福身道:“这道海鲜粥陛下晨起尝着不错, 便让御膳房多备了一盏, 送来给婉仪娘子。”

徐思婉听罢撂下筷子, 眼帘低垂,离席深福,口道:“谢陛下。”

两名宫女的神色不由一僵,却也说不得什么,将那盏粥放到桌上,就只得告了退。

她这样冷淡疏离的反应,自然会传到皇帝耳中。于是到了晌午,又一道御膳赐了下来,这回是清蒸鱼。

御膳房做的清蒸鱼总是不错,肉质鲜美,口味也不重。徐思婉许久之前与他一同用膳,曾随口夸过一次,如今看来他是记得了,因为遣来的御前宫人道:“陛下说婉仪娘子喜欢这鱼,便一筷子都没动,吩咐直接端来给娘子尝尝。”

徐思婉犹是与早膳时如初一辙的反应,起身、万福、谢恩,语气淡淡,亦不多言,一副心灰意懒的模样。

御前宫人亦只得如早膳时一样回去复命。如此这般,之后几日里,他虽不敢来扰她,各式赏赐却源源不断地送进了拈玫阁里。

从御膳到宫中新得的衣料首饰,再到做工精巧的手炉,他似乎见到什么好东西都会记得给她备上一份。这样细致的记挂、小心的讨好,若没有那样的深仇大恨横亘其中,她未见得不会感动。

但眼下,她自然只是拿捏着分寸,一步步地与他过招。一方面,她仍不肯见他,在正月初九的傍晚又将他拒之门外了一回;另一方面,在御前宫人前来送东西时,总能慢慢感觉到她的态度在渐渐缓和,语气一日比一日变得和软,也慢慢有了几分思念的模样。

这样又一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既是上元节,也是众妃嫔该去长秋宫晨省的日子。经了半个月年关的喜气渲染,晨省的氛围也格外松快。妃嫔们各自寻了些趣事说笑,皇后话不大多,只含着笑听,徐思婉亦是沉默的时候多些,任由自己摆出些失神样子,果然,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她。

方如兰一如既往的口吻尖酸,打量着她,嫣然笑道:“倩婉仪素日能言善辩的,今日怎的这样安静?莫不是卖一些关子卖得过了头,终是讨了个没趣?”

言下之意,她显是听说徐思婉与皇帝闹脾气的事了。见她这样失神,只道她用力过猛,已然惹得皇帝厌烦。

徐思婉抬眼看看她,有气无力:“不知方才人何出此言。”

“倩婉仪也不必如此强撑。”方才人轻哂,“哪有花真能开得百日红?有些事啊,想开也就是了。”说罢笑眼一转,清凌凌地望向侧旁的楚舒月,“听闻皇后娘娘昨日刚下了旨,晋楚姐姐做了贵人?恭喜姐姐。”

她这话原是有意刺徐思婉的心,徐思婉抬眼一看,却见楚舒月神色亦有一滞,颔首道谢的笑颜也不大自然。

她凝神一想就懂了,楚舒月在除夕那日搞出那样大的阵仗,多半是存了要一举宠冠六宫的心。孰料半个月过去,她不仅位份没晋,就连侍寝后来也再没有过。眼下皇后金口玉言要晋她位份,实是在打玉妃的脸呢。

这般一想,她倒真有点对不住楚舒月。只是她原也不想与楚舒月争什么高下,与皇帝使性子时更是压根没想起这个人。如今有了这样一遭,属实是个意外。

然而楚舒月却显然并不这样想,她向方如兰道了谢,目光就有意无意地从徐思婉面上划了过去。只这么不经意的一眼,却可说恨意丛生。徐思婉心下想笑,笑她糊涂,笑她这样自视甚高。

皇后对几人间的官司只做不觉,见方才人提起此事,笑吟吟道:“楚贵人用心,本宫心里有数,自不会亏待她,你们也都要尽心侍君。如今宫里的皇子公主都还太少,若有谁能为皇家开枝散叶,日后自有大好前程。”

众人闻言齐齐起身,福身应诺。但话虽这样说,眼下却总不免有人要想起锦宝林——她诞育了皇次子,却连位份都没能晋上一晋。

说来,今日也恰好是皇次子的满月,亦是锦宝林出月子的日子。可晨起只听说太后太妃们忙着为皇次子庆贺,皇后也备了些贺礼送去,紫宸殿那边却始终安安静静,安静得好似并不知此事。

如此可见,皇帝已厌恶锦宝林之至,连带牵连了无辜幼子。宫中不免有人唏嘘,只是在眼下的一团和气里,自不会有人明言,更不会有人为锦宝林陈情半句。

长秋宫的一片欢声笑语自晨光熹微一直持续到天光大亮。众人都已坐了多时,皇后可算以要去看望皇次子为由屏退了她们。

妃嫔们退出长秋宫,徐思婉犹是那副打不起精神的模样,思嫣上前牵住她的手,迟疑着劝道:“姐姐若是无事,咱们四处逛一逛吧。我听闻西边园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想折几支来插瓶。”

徐思婉笑意勉强:“昨日睡得迟了……想早些回去歇着。”

思嫣不由忧色更重:“那我陪姐姐回去。”说罢扭头看向花晨,“着人去一趟太医院吧,为姐姐开一副安神药回来。我也就两三日没去见姐姐,倒看姐姐又瘦了些,这样吃不好睡不好怎么行?”

花晨恭谨应诺。这原是姐妹间的关切之语,却又有不合时宜的奚落声传来:“竟到了这样的地步么?婉仪还是款一款心吧,只怕这样的日子今后还有的熬呢。”

徐思婉淡淡瞟过去,方才人也不惧,依旧笑着,更有意招呼了相熟的嫔妃去逛徐思嫣适才提及的梅园。

徐思婉无心理她,径自与思嫣回霜华宫。思嫣似是因她的脸色真生出了些担忧,专程陪着她回拈玫阁,迈进院门猛地抬头,倏尔美眸一颤,连忙福身施礼:“陛下圣安!”

徐思婉早在迈进门槛前就扫见了那抹玄色,可她有意迟了一些,好似失神地怔忪,抬眸认真望了一望,才恍然回神,连忙施礼:“陛下圣安。”

齐轩无声地上前扶她,思嫣扫了一眼,即刻垂首道:“臣妾告退……”

他仿若未闻,视线只落在徐思婉面上,她起身间亦抬起眼睛,望向他俊朗的容颜,含着无尽的情愫。

对视一息,她蓦然别开眼睛:“……陛下怎的这时来了。”

“不提前过来堵你,只怕又进不了你的门。”他的话含着笑,更多的却是无奈。她只低着头,美眸轻颤不止。他食指挑起她的下颌,迫着她与他对视,笑意直达眼底,“别生气了,朕日后绝不再提卫川半个字。”

“陛下少拿这样的话哄臣妾……”她耷拉着眼角,委屈之意尽显,“需知君无戏言,陛下若心中存疑,还是明明白白说出来的好。”

“朕不疑了。”他道,说罢抬手,伸出小指,“咱们拉钩。”

徐思婉一愣,转而一下子被逗笑。这原是她硬拉他做过的事情,现在换作他来哄她。

她不由红了脸,双手攥住他的广袖,露出几分娇怯的笑:“臣妾信的。”

“来拉钩。”他俯身执起她的手,将小指一搭,回思着她上次念过的,一字字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小狗。”

他真的很会哄人。

她凝望着他,心中五味杂陈。他舒了口气,抑扬顿挫:“可否让朕进去讨杯茶喝?”

“……嗯。”她忸怩地点了下头,手便又扯在他的衣袖上,拉他进屋。四下里的宫人们见状都露出笑意,花晨自去为他奉了茶来,也端了点心,他自顾饮了两口茶,就拿起酥点,却是喂给她吃。

她含笑轻咬一口,剪水双瞳灵动好看,是他已想念多日的样子。

他却偏又忍不住回忆起她那日的难过,一时间愧疚涌上心头,他无声喟叹:“明日便又要上朝了。今日是最后一天的清闲,朕就在这里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可今日是十五,又是上元。”徐思婉低着头,轻声道,“陛下晚上总要去长秋宫才好,傍晚的家宴也还得去赴宴。不仅如此,更还有皇次子的满月礼,陛下就是再不喜锦宝林也大可不必迁怒到孩子身上,总要去看看。”

他淡然挑眉:“朕若偏要任性一日,也不妨事。”言毕他睇她一眼,又言,“你也不必怕什么,既是朕有意如此,自会将你护好,不会让你背负骂名。”

徐思婉侧首,认认真真地望向他:“臣妾不怕背负骂名,只是不想让陛下遗憾。”说罢她不必他问“什么遗憾”,就掰着指头给他数了起来,“家宴上阖宫尽欢,个中乐趣自不必提;至于十五当去长秋宫,是为夫妻和睦,去看皇次子,则是为父慈子孝。这些都是天伦之乐,臣妾不想陛下为臣妾一人失了这么多乐事。”

言至此处她语中一顿,笑意更深一重:“不过许多事,臣妾愿意陪陛下同去。晚上的宫宴,臣妾在近前侍奉便是了;皇次子那边,臣妾也可陪陛下同走一趟,一道瞧瞧皇次子近来长大了没有。至于长秋宫……臣妾今晚虽不得去,可也不妨呀,明天臣妾就闷在屋里一整日不出门,乖乖等着陛下过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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