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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儿被这话问得一愣, 一时不明就里,拧着眉思索了会儿, 倒明白了:“奴婢就说自己与她是旧识, 原本约好了今日一起吃点心,却不见她来,就四下里打听了缘故, 听说她被楚少使打发去了浣衣局。奴婢不忍她受苦,拿了自己的积蓄去救她。”

她的话不仅从头至尾没提徐思婉一个字,更编了个圆满的故事。

徐思婉有些意外,不由面露赞许, 摸摸她的额头:“我们宁儿原来这样聪明。去吧, 把人带回来,真有点心给你们吃。”

语毕她就吩咐唐榆去给宁儿拿钱, 宁儿被她夸得脸红, 低着头道:“不用了,奴婢存了些钱, 当真可以拿自己的积蓄救她。”

徐思婉心下知晓宁儿这不是为着樱桃,是一心想要报恩,抿唇一哂:“哪能真让你出钱呢?你的钱就好好存着,花给家人或者给自己备作嫁妆都好。”

说话间唐榆已从抽屉里将钱取了来, 三十两的银票, 说多不多, 说少不少,得脸的宫女攒出来不是难事。

宁儿拿着银票就出了门,七拐八拐地去了浣衣局, 进门后她先报了来处, 浣衣局的人听闻她是倩嫔身边的, 个个笑脸相迎,客客气气地带着她往里去。

这厢宁儿前脚进了浣衣局,后脚青瑶殿里就听说了。玉妃眸光微凌,即刻追问究竟,来回话的宫人一五一十地将经过说给了玉妃,玉妃既松了一口气,又愈发心神不宁起来。

从宁儿的措辞来看,倒是听不出什么。她也知道宁儿以前是锦嫔的人,和楚氏身边的宫女相识倒不奇怪。但想到宁儿如今在倩嫔身边做事,心里总是不安生。

周弘方见状知晓她的心事,上前宽慰:“娘娘放宽心,今日审问樱桃是下奴亲自盯着的,那小丫头确实什么都不知情。去漪兰阁那一回,也只是说了楚氏谢罪的意思,关于娘娘的事她一点都没听说。”

玉妃听着他的话,勉强地沉下一口气。

是啊,那小丫头在她这儿熬了一下午,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瞧着也不像个会说谎的,理当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去倩嫔那儿就去吧。不论真是宁儿出手相助还是倩嫔在背后指使,总归也问不出什么来。

倒是楚氏……

她想起樱桃招出的事情,心下就生气。楚氏将莹贵嫔与倩嫔都得罪尽了,竟还敢说什么去伺候她们、只当是谢罪的话,也不知是犯的什么糊涂。

若只是糊涂也还罢了。她更怕莹贵嫔和倩嫔真将人要走,从楚氏口中逼问出旁的事情。

她手里是有楚氏的把柄,可就怕莹贵嫔与倩嫔比她更狠。况且若楚氏对她已然存怨,保不齐会破罐破摔拖她下水。

倘是这样,还是将人攥在自己手里安心。等再过些日子,宫里对先前的事情议论得少些,她就算杀楚氏灭口也没人会在意了。

玉妃心下对此有了主意,另一桩烦心事就变得更加清晰。

——孩子的事既然不是楚氏透给倩嫔的,难不成冤魂索命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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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兰阁,徐思婉原还担心浣衣局在玉妃的授意下不会放人,见宁儿顺利将人带了回来才松了口气。

樱桃显然受了重伤,宁儿虽比她略高半头,扶她却扶得十分吃力。小林子见状索性上前将樱桃一扛,大步流星地送到的卧房中,徐思婉让小哲子去请了路遥来,而后自己便也去了后院。路遥很快带着两名医女一同到了,医女们剥了樱桃的衣裙一瞧,直被满身的伤痕吓了一跳。

这般医治自然花了许多工夫,徐思婉就一直守在旁边。其间听花晨禀说“陛下来了”,她也并不离开,只告诉花晨:“你去回话,告诉他我忙着。”

花晨领命而去,徐思婉待医女们为樱桃上好药,就坐到床边。樱桃余惊未了,再想起她先前与楚氏的过节,不由愈发惊惧。

于是徐思婉刚伸出手,就被她一下子阻住,她急急地争辩:“娘子……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也不问你。”徐思婉笑得温温柔柔,手继续伸过去,抚在她额上,“好烫。”

她一声轻叹,告诉樱桃:“是宁儿顾念旧情非要接你过来,你安心歇着就是。这几日也让宁儿先照顾着你,若是需要什么,你只管跟她说。”

樱桃眼中的惧色这才淡去了些,怔怔地反应了一会儿,点点头:“多谢娘子。”

皇帝跟着花晨回到房门前,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片柔和的画面。徐思婉侧坐在床边,耐心地安抚着跟前的小宫女,神情间没有分毫的不耐与颐指气使。

他驻足没有进屋,花晨睇了他一眼,躬着身快步进去:“娘子……”

她刚一唤,徐思婉站起身:“知道了,我这就回去。”语毕她又向樱桃道了声“你好好歇息”,才走出房门。

迈出门槛一抬头,她忙福身施礼:“陛下……”

“免了。”他伸手将她一扶,遂与她一同折回前院。思虑再三,还是奇道,“怎的突然照顾起宫女了?”

徐思婉抿唇:“那原是楚少使身边的人,与臣妾身边的宁儿相熟。今日她忽而受了重刑,又被打发去了浣衣局,宁儿不忍心,救了她回来。臣妾看她年纪不大又伤得重,不忍不管。”

他闻言蹙眉,眼底厌恶流露:“这毒妇……”

“这回还真不怪楚少使。”徐思婉辩解了一句,睇了他一眼,就低下头不再多言。这般说一半咽一半总是最吊人胃口的,他不由蹙眉:“那是什么缘故?”

她便不再多卖关子,一声哀叹:“听闻……是玉妃娘娘今日不知怎的动了气,将这丫头带回去责打至此,又发落了。不过玉妃娘娘倒也有心,虽是气成这般,也还记得给楚少使又指了个宫女过去。”

他闻言,眉心微微一跳。徐思婉无声地看着他,猜想在他心里,玉妃应当不会下手如此残忍。

她只作未觉,自顾自地续说:“这丫头也是年纪太小了,经不住宫中刑罚。玉妃娘娘想来也只是想给她长个教训,可路太医适才来看,却发现她腰腹间有两处地方一碰就疼,应是伤了肋骨。所幸倒也没断,臣妾会让她好好养着。”

她说完,心里掠起一阵说不清的畅快。

经了那么久的铺垫,她终于可以这般与他说一些玉妃的不是了。他心底早已对玉妃生出疑心,再听说这样的事,不知要添上多少厌恶。

明明白白的告人黑状,果真还是比违心地为敌人辩解来得痛快多了。

二人就这样说着话回到了房中,徐思婉行至矮柜前,亲自为他沏茶,边沏边又道:“对了……臣妾有个不情之请,想求陛下应允。”

“怎么忽地这样客气。”他笑笑,坐在茶榻上看着她道,“你说。”

她将茶端给他,与他坐到同一边,明眸清亮地望着他说:“前几日楚少使差那小丫头来禀过话,说想到莹姐姐或臣妾身边侍奉,只当是谢罪。莹姐姐是懒得理会她的,臣妾倒觉得许她过来也无妨,陛下看……”

“咳——”他直被茶水呛了声,拧着眉看看她,“你还嫌自己因为善心吃下的亏不够多?”

“这回不一样。”她摇摇头,边歪头思索着边说,“一则她那些计谋总归没冲着臣妾来,二则,从今日这般看,她不仅开罪了臣妾与莹姐姐,更得罪了玉妃娘娘。那在宫中,她便也没什么靠山可寻了,到了臣妾这里自然只能守好本分求得原谅,哪敢再招惹是非?”

他对她这些善心惯是又爱又恨,见她如此认真分析,更觉有趣,就笑问道:“朕可听闻她与玉妃关系极好,你何以说她开罪了玉妃?”

徐思婉定定道:“她挨了板子,现下都下不了床,身边就那么一个宫女,自是日日侍奉在她身边的,如何会招惹玉妃娘娘?必是她先前做了什么惹得玉妃娘娘不快,才使玉妃娘娘如此借机出气罢了。”

齐轩忽而眼底一颤。

是他忘了。近来他被朝政忙得头疼,忘了楚氏不仅被降了位,还被赏了杖责二十,现下不可能已然伤愈,正是难受的时候。

既如此,她身边的小宫女,也的确不当会触怒玉妃。云水阁那样偏僻,这小宫女不论是去六尚局走动还是去太医院求医问药,理应都不会经过玉妃的青瑶殿。

齐轩按住心底渐生的疑云,伸手将她揽住,温声言道:“让朕想想。倘使楚氏真肯安分守己,到你这里自然无妨。但你要知道,朕更想护好你的安稳,若你的安稳不能护住,朕不答应你,你也不要怪朕。”

“臣妾明白。”她声音轻轻,似被他的话触动,红着脸伏进他的怀里。

她实则却在戏谑地想,真有蠢女人会被他这样的“深情”打动么?楚氏明明也是他的妃嫔,是曾与他欢好的人,如今却被他说得像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外人。

若她有朝一日输了,想来就是第二个楚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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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徐思婉再度被梦魇所困。几日下来他似乎已然适应,当即惊醒过来,将她一把拥住。

她今日缓过来的似乎格外快些,呼吸很快平稳下来,在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而后一觉睡到天明。

唐榆在她起身梳妆时进了屋,支走了小林子和岚烟,告诉她说:“如娘子所料,陛下离开前让王敬忠去问了樱桃,问她究竟如何触怒了玉妃。”

花晨一下子回过头:“樱桃怎么说?”

唐榆低眉,眼中笑意内敛:“樱桃说,玉妃翻来覆去地问她,楚氏与她说了什么关乎玉妃的事。可她什么也不知,玉妃最后就将她打发走了。”

“好。”徐思婉淡然笑笑,有樱桃这句话,皇帝心里的火就被浇了一捧油。

其实樱桃若真知道什么倒还罢了,可她什么也说不出,天子疑心之下胡乱猜忌,不知会猜到什么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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