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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嫔等在对岸的码头边,遥见船过来了,就迎上前去。待得船停稳,太后刚自船中走出,她便上前搀扶:“太后娘娘慢一些。臣妾仔细看过了,宫人虽清理了冰,但河边总潮湿着,还是滑得很。”

太后无奈而笑:“哀家还没有那么老,没到站不稳的时候!”

婉嫔窘迫地低下头去,太后瞧了眼近在眼前的步辇:“你不必跟着哀家,与皇帝说说话。”

婉嫔垂眸,福身轻应:“是。”

这也是婉嫔让人羡慕的地方。后宫的一众嫔妃都是太后的儿媳,谁在太后跟前尽孝都是应当,太后自能坦然受之,但能让太后为之在皇帝面前开一开口的可不多。这口一开,皇帝态度如何都可另说,于婉嫔而言已获了一份殊荣。

萧致其实也愿意给婉嫔几分面子,只是平日见面不多,能说的话也少。于是一直行至步辇边,他才轻说了一句:“年节事多,近来辛苦你了。”

婉嫔仪态端庄,笑容莞然:“臣妾尽力而为,太后能高兴便好。”

萧致颔首,上了步辇。前头的太后已起驾,这边便也没多耽搁,随着袁江的一声“起”,步辇稳稳地抬起来,向前行去。

以婉嫔的身份不能与天子同乘,只得随侍在侧。她将脚步压了压,寻到刚才差出去的宦官,问他:“东西可给妙然送去了?”

御辇之上,天子不禁偏了偏头。

那宦官重重一拍额头:“臣糊涂!刚才一心想着去向皇上和太后禀话,竟将这事浑忘了!娘子恕罪,臣这就再去跑一趟!”

他说罢就匆匆要走,倒被婉嫔一阻。

婉嫔想了想:“既还要去,便去我那里取些炭一并送去吧。现下这水实在是冷,她们能将水烧温一些再洗衣服能舒服些。”

那宦官拱手:“诺,臣这就去。”

婉嫔这才放他走了,自己也走得快了几步,跟上御驾。

御辇上的天子没什么神情,似是随口一问:“妙然?”

婉嫔浅怔,即答:“妙然是千福寺的一位女尼,年纪还小……十四五岁吧。臣妾年前去见了她一回,觉得投缘,昨晚便又请她来坐了坐,结果就听她说……近来一位与她交好的女尼,也是妙字辈的……去做苦活浆洗衣服,她陪着一道去了。”

她说着苦笑了下,语中添上几分唏嘘:“她们一心礼佛,倒不叫苦。臣妾这个俗人看她手冻成那个样子却不忍心起来,便着人寻了些霜膏给她送去。”

婉嫔说罢,不露痕迹地睇了眼皇帝的神色。皇帝面无波澜,只应了声:“嗯。”

婉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暗自揣摩圣心,提心吊胆。

过不多时,皇帝开口:“行宫比宫里更冷一些,你房里的炭也该烧足。”继而一唤,“袁江。”

袁江忙上前听命,皇帝道:“你着人备些炭,给千福寺那边送去。”

袁江自明其意,应一声诺,便叫了个得力的手下去办。

晌午时分,顾清霜与阿诗回房小歇时,就看到门口放着一方锦盒,还有一篓炭。锦盒里装着些霜膏,该是婉嫔送来的,炭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就不得而知了。

午后再去浆洗衣裳,到了暮色四合之时,院门口又有一宦官现了身形,然他并不说话,好似只是找人找错了地方,张望几眼就径自离开。

这也是婉嫔的人。

阿诗与顾清霜对视一眼,皆竖起耳朵静听。

不多时,又有脚步声渐近,二人都没有回头,仍旧搓着衣服,阿诗如若寻常抱怨般开口:“姐姐行事也太矛盾,既为忘了观文侯来苦修,又何苦还日日为他抄经?这白日里抄经忘却,晚上又抄经回忆,什么时候是个头?”

顾清霜声色皆淡:“谁说经是为他抄的?”

阿诗不忿反问:“不是他还能是谁?”

顾清霜仿若未闻,沉默了一会儿,哑笑出声:“但你说得对,是我行事矛盾。我来苦修,想忘了的人也不是他。”

阿诗轻嗤一声,抡起木板用力击打脏衣。忽而猛地回神,霍然看向顾清霜:“苦修也不是为他?!”

一句话间,脸上血色褪去:“那……那……”她满目的惶恐与费解,“那是皇……”

顾清霜的目光扫过去,她立时噤声。噎了一噎,还是忍不住说下去:“只有一夜啊……”

顾清霜依旧清清淡淡,眉心藏着愁苦:“要记住一个人,有时一眼都够了,何况一夜。”

“可是……”阿诗直惊得舌头打结,“既如此,姐姐为什么……为什么不肯进宫去……”

“千福寺是什么地方,这种事说出去,史官落笔,便是恶名。”她面无表情,声音决绝却温柔,“好好的一代明君,不能为了我的一己私欲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