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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鸾神情微凝, 望着太后,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太后将她眼中的情绪尽收眼底,复又笑道:“你若有了想法不愿告诉哀家, 也不打紧。去吧, 你是皇帝的宠妃,哀家从未见过他对谁这样上心, 你护好自己, 把凶手揪出来,把自己身上的嫌隙洗干净, 平了六宫议论,别让他左右为难。”

“诺。”顾鸾垂首,见太后无意再言,就起了身, 施礼告退。

太后犹自在石案边端坐着, 待她走远, 才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

“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上前为她添茶, 边添边轻道,“太后娘娘怎的提点上佳嫔了?您总说自己到了安心养老的时候,不愿再招惹这些闲事的。”

“哀家是不想招惹。”太后摇摇头,“可这事若不平了, 日后只怕纷争更多。”

嬷嬷没明白她的意思, 带着惑色看她。太后一哂:“现下后宫人是不多, 家世好的却也有几位。这好家世若添上满心的算计,容她一回就会有二回三回。若只是争宠倒不是什么大事,可如今事情犯到孩子头上, 哀家若是不管,那就不必当这个太后了。”

“奴婢知道太后是为了大公主。”嬷嬷欠了欠身, “奴婢只是不明白……您何苦推佳嫔娘娘去。倘是咱们的人去查,总比佳嫔娘娘来得快些。”

“哀家也想快刀斩乱麻,可总得顾一顾那些老臣不是?”太后说着轻笑了声,“他们啊,位子越高越谨慎。宫里头略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要觉得是不是皇帝给他们脸色看。这事若是何美人、秦淑女她们干的倒还好,哀家发落也就发落了。若是仪嫔舒嫔……”太后抿了口茶,“你瞧着吧,一道旨意下去,朝中必起波澜。”

言及此处,她无意在这竹园中再坐着,便起了身,欲回颐宁宫去。

嬷嬷赶忙上前搀扶,太后搭着她的手一壁前行,一壁循循又道:“……所以啊,不如把这事交给佳嫔,便只是她们后宫相争了。争出什么结果都跟哀家没关系,甚至也牵不到皇帝头上,省了他们战战兢兢胡思乱想的工夫。”

嬷嬷闻言恍悟,衔笑欠身:“太后娘娘用心良苦,皇上与诸位大人都该好生谢您才是。”

“他们别招惹哀家的清闲日子,就是谢哀家了。”太后淡声,顿了顿,又说,“这件事你还是帮哀家盯着些。哀家虽不愿多插手,但佳嫔到底还年轻。她若是办不妥,咱们还得另想法子。此番险些伤着大公主,总归是不能轻拿轻放的。”

“诺,奴婢明白。”嬷嬷恭谨应声。

永宜宫中,贤昭容正昏迷着,帝后同至,宫人们都不敢吭声。

乳母抱了大公主过来,小小的孩子好似也感受到了些什么,乖乖地坐在父亲怀里,望着床上的母亲怔神。

大公主生得很白净,性子也比皇长子乖巧。皇后看着她不禁唏嘘,与皇帝商量:“昭容不知何时才能醒,臣妾先将孩子接去栖凤宫吧。”

楚稷颔首:“也好。”

说话间,大公主扯了个小小的哈欠。

“去睡吧。”楚稷摸摸她的额头,交由乳母抱走,房中更静了一层。帝后一同落座到茶榻边,皇后黛眉蹙着,沉吟半晌,又说:“这事臣妾怎么想都蹊跷。臣妾听闻佳嫔那匹马原是贡马,脾性极好,怎就突然这样疯了起来?只怕不是马的错处,而是人祸。”

“自是人祸。”皇帝眸中沉下去。

皇后续说:“一应与此有关的宫人都该好生审过才是,就从那训马的宦官开始,都交由宫正司问话吧。”

皇帝刚要点头,张俊上前了半步,轻声说:“那宦官与佳嫔娘娘相熟,方才挨了掌事的打,佳嫔娘娘着人带他去歇着了,现下人应在纯熙宫里。若是这般押出来……”

皇后眉心一跳,神情转厉:“事关大公主与贤昭容的性命,佳嫔总不至于这样不分轻重!”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话说得太冲了些,有些失了分寸。

若有似无的,她感觉到了自己对佳嫔的怨怼。

她紧张地看向皇帝,好在皇帝似乎并未察觉什么,只点了点头:“是,想来佳嫔会体谅。再者,此人留在纯熙宫中也不合适。”

皇后心弦一松。

却听他又道:“朕去跟佳嫔说一声,让她把人送去宫正司。”

皇后愕然,眼中不禁漫出几许惊诧――这样大的事,他竟还要先好声好气地与佳嫔打个商量?

在她看来,那匹马可是佳嫔的马,伤了贤昭容还险些伤了大公主,佳嫔现下便是头一个的不干净。只不过碍于他对佳嫔的宠爱,这话她不好直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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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熙宫,顾鸾回到寝殿便阖上殿门,在茶榻上安坐下来,翻来覆去地想太后说的话。

太后所言,与她数年来的想法是相左的。

她当了一辈子的女官,经历过的大事不少,如今这桩放在上一世都未必排得进前十。

越是在这样的事里她就越怕冤枉了无辜之人,每每遇上案子都会千般万般的小心。太后说若她心里疑到了谁就十之八九是对的,这话她实不能认同。

可她又知道,太后活得很是通透。

……罢了。

顾鸾摇摇头,终是摒开了这些杂念。

太后活得通透,但她也不是傻子。许多事上诸人观点或不相同,却也未必有对错之分,只不过是经历所致的分别罢了。

这事若依太后所言,她疑仪嫔。

但依她自己一贯的法子去办,也未必就不能求个公正。

“娘娘在殿里歇息……”

隐约闻得燕歌在外禀话,顾鸾抬眸看过去,楚稷正好进殿,绕过影壁走向她:“阿鸾。”他看着她,由有些担忧,“没事吧?”

“没事。”顾鸾抿笑,“太后娘娘没觉得是我。”

他松气,坐到她身边将她揽住。她问:“贤昭容如何了?”

“还没醒过来。”他一喟,“这事蹊跷。那个训马的宦官,交由宫正司审一审吧。”

话音刚落,他就觉她在怀里打了个哆嗦,猛地抬头看他。

“阿鸾。”他心疼地搂着她,“我知道你们相熟,可此事总要查个清楚才好。”

她摇摇头:“你误会了。”

楚稷浅滞,垂眸看她。

顾鸾神色平静,一言一语不疾不徐:“我不肯审他,不为相熟,只因我知道不是他,审也没用,贤昭容与大公主要的公道从他那里讨不来。”

她边说边抓住他的衣襟,美眸里含着期盼:“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已做了些安排,背后是谁我能查出来,若是迟迟没有结果再押他去审也不迟。”

楚稷蹙眉,原本想劝,与她目光一触却噎了声。

她看他的时候眼中总含着万般情谊,温柔又真诚,他便说不出拒绝她的话。

噎了半晌,楚稷哑音:“……也好。”

顾鸾松气地笑了下:“我也知道,这事在旁人眼里,我是嫌隙最大的。”

“不会。”

“恐怕只在你眼里不会。”她失笑,“你放心,杨茂虽在我这里,看守的人却是与张公公借的。我若是去见他,他们便也都会知晓,我不会做给旁人留下话柄的事。”

楚稷看她一眼,心下多少有些意外。

即便知道她通透,他也仍时常惊异于她这般通透。遇了事,她好像总能把利弊理得清清楚楚,安排得一清二白,让人挑不出错。

上一世,他没觉得这有什么。因为早在到御前之前她就已是高位女官,他自然而然地觉得她的这些本事都是历经风浪磨练出来的。

没想到她在十几岁时竟就已有了这有的本事!

顾鸾边回忆着上一世办差的种种手段边抱住他的胳膊,又说:“我想把事情查个明白,可要避嫌便不好用自己身边的人。你借些人手给我好不好?我必定事无巨细地都回给你。”

“好。”楚稷毫无犹豫地应了,略作沉吟,续道,“但若外人问起来,别说是你插了手。我可以把宜姑姑请来给你打个幌子。”

“也好!”顾鸾笑起来,暗叹又辛苦了宜姑姑。

楚稷言毕定住神,自己也觉得好似不太合适。一则又辛苦了宜姑姑,二则……二则他似乎很不该将这事交给她。

只是,他习惯了。

上一世他便是这样,宫里的大事小情都可以托付到她手里。她总能安排得宜,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

他于是不知不觉地对她有了依赖。如今那些过往被重新记起,这份依赖也就回来了。

以致于他恍惚间忘了她如今才十六,这么大的案子也不知撑不撑得住。

“……你若觉得难办,也可以直接交给宜姑姑,或者交给我,我近来不算太忙,有时间亲自过问。”

楚稷后知后觉地着补道。

“我可以呀。”顾鸾望着他眨眨眼,神色恳切地承诺道,“没问题的。”

她边说边在心里笑他不懂。

――他看这事棘手,她却活过一回了,这点破事在她的人生里排不上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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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柳宜今载入冬后对街头贩卖的糖炒栗子烤红薯起了兴致,初时是闲来无事就着人出去买,后来索性自己弄来了街头商贩的行头,在府里兴致勃勃地做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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