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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实说出这句话, 顾鸾的视线就飘到了楚稷面上。

她已设想过许多次他的反应,然而等了半晌,他竟没什么反应。

甚至连神情都没有变动一下, 她只听到他简短地问出两个字:“……什么?”

“……佳嫔娘娘有喜了。”王之实摸不清他的情绪, 小心翼翼地再度禀明。

顾鸾怔了怔,示意燕歌将王之实先请了出去。起身走到楚稷那一侧, 不安地打量着他:“我有孕了, 你不高兴吗?”

下一瞬,她被他拉住手腕一把拽进怀里。

“哎――”顾鸾轻声惊叫, 身子陡然又一晃,再定睛已被他撂在茶榻上,他俯身就吻下来。

她满目惊异地定睛,只见笑容终于在他面上漫了来开, 一分分浸入眼底:“有喜了?太好了……有喜了。”

他好似在跟她说话, 又像是自言自语。

顾鸾哑哑地盯了他一会儿, 俄而回神, 一拳打在他胸口上:“你吓死我了!”

楚稷短暂一怔,忽而想起不该这般压着她,慌忙从茶榻上爬起来:“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说着,又小心地碰了碰她的小腹, “可有不适吗?”

“……什么呀!”顾鸾瞪着他坐起身, “怎的半天每个反应, 我还当你不高兴呢!”

“嘻……”他抱歉地笑着,平日明澈清朗的眼睛眯成弯弯两道,脸凑过来, 额头在她额上一碰,“我惊着了, 没反应过来。”

她还瞪着他,眼睛眨了眨,羽睫在他眼前扇了两下。

“别生气啊。”他伸手抱住她,在她侧颊上用力一吻,扬音唤道,“张俊!”

刚随着王之实一道退出去的张俊忙又进了殿,抬眸见皇上和佳嫔搂搂抱抱的,立即低下了眼帘。

楚稷吩咐他:“快去传旨,佳嫔有喜,晋妃位,让礼部……”

“不急。”顾鸾攥住他的手,打断他的话,“太早了,等胎像稳一点再说吧。我……”她抿了抿唇,“我怕出事。”

楚稷自知她担心什么,眼底一黯,想了想:“也好,那等到过年给你晋封,也算双喜临门。”

“嗯!”顾鸾点头,眼波流转,又笑道,“但不妨私下里先告诉太后娘娘一声,让太后娘娘也高兴高兴。”

“听你的。”楚稷爽快应下。

顾鸾续说:“这胎……就让王院判照料吧,我不怕他从前帮仪嫔做过恶事。现下是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他必会比旁人更加尽心。”

楚稷略作沉吟:“让吕绍辉也过来,与他一起给你安胎。”

吕绍辉便是平日里为他诊脉的太医了。医术也算高明,楚稷还是太子时就由他照料。资历虽比不得王之实,于楚稷而言却更为可信。

顾鸾斟酌了一下:“那……那就你在的时候请吕太医来。否则王院判与吕太医都时常出入纯熙宫,一瞧就不对劲。”

“好。”楚稷点了头,转而就笑了,手指一碰她鼻尖,“我哪天不在?”

顾鸾一愣,脸颊泛了红,别开眼睛不理会他。

他死皮赖脸地搂着她的肩:“是不是每天都在的?你快夸夸我啊!”

顾鸾绷着张脸,努力了半晌,还是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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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宫中再一度地归于安寂。这几日后宫因为竹园的案子纷扰不断,流言蜚语此起彼伏,连颐宁宫都不得安宁。

太后懒得多理会这些事,后来就索性闭了宫门,招些歌舞姬来看歌舞。

但这歌舞看上一整日总归也累,晚上清净下来,太后竟有了种“浮生偷得半日闲”的感觉。

她于是屏退了宫女,自己坐在妆台前动手摘去珠钗,从这寻常小事里觅得了几分舒适惬意。

闻得门声一响,太后从镜中看过去,是她身边的一个嬷嬷进了殿来。

她近前的嬷嬷共有四位,都要比她还年长几岁,是她嫁进宫时就跟着她的。二十多年相伴下来,主仆间熟得像是家人,太后一瞧她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就跟着笑出了声:“怎么,这是有喜事了?”

嬷嬷行至她身边欠身,笑道:“是有个喜事,也有个坏事,不知太后娘娘想先听哪个?”

太后垂眸:“那哀家情愿先听坏的。”

“竹园那日的案子的结了,仪嫔……庶人张氏身边的宫人招出了不少事,张氏自己也认了罪。为着这事,宫人折进去了七八个,皇上下旨赐她一死,这会儿……白绫鸩酒与匕首应是已送去葳蕤宫了。”

这话的前半截,太后听得心平气和。至了后半截才神色一颤,扭头看向嬷嬷,露出几许讶色:“赐死?这样的绝?”

“奴婢原也以为让她进了冷宫便罢了,皇上许是气急了吧。”嬷嬷回道。

“也罢。”太后凝神想想,叹了口气,“从前的倪氏便是留了一命进了冷宫,后头就又闹出了波折。后宫朝堂都是这个道理,不赶尽杀绝总会有后患。仪嫔……”她摇摇头,“他能安抚好允国公府就是了。”

“是。”嬷嬷颔了颔首,“皇上已下旨晋封欣和县主为翁主,交由皇后抚养,以示对允国公府的器重。”

太后品着这句话,笑了声:“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滑头了。”

晋封翁主,交由皇后抚养,既是安抚,也算是个质子。

如此恩威并施,甚好。

太后又瞧了眼镜中:“那喜事呢?”

嬷嬷面上的笑意瞬间深了些:“佳嫔娘娘有喜,恭喜太后,又要添一位孙儿孙女了。”

太后一愕,半晌没敢信:“……这么大的喜事。”她觉得不对劲,“稷儿竟没下旨封赏?”

她一时想着莫不是帝王多疑,竹园这事他还是疑到了佳嫔头上,以致关系疏离?

她的儿子可不该那么傻。

却听嬷嬷道:“说是佳嫔娘娘谨慎,不肯这么早让旁人知道。又想让您高兴高兴,这才遣了人私下过来禀给您听。”嬷嬷说着放轻了声,“奴婢想着,您也会愿意帮佳嫔娘娘瞒着吧。”

笑意在太后面上漫开,沉吟片刻,更显欣慰:“这丫头真是个通透的。”

宫妃有孕大多都会谨慎,她当年怀楚稷时也藏了一阵子才敢说出口,生怕说得太早易被人下手,孩子不明不白地就没了。

可那个时候的太后也是先帝的生母,且母子连心未有嫌隙,她却没想过私底下跟太后报个喜。

诚然,这种喜不报也罢。不论谁是太后,只要跟皇帝一心,都会体谅嫔妃的这份顾虑。

但这喜报了,就是在尽孝、在示好,在告诉她这当婆母的,佳嫔心里没拿她当外人,防天防地都不防她。

太后若不细想这些,只把事情当个添人丁的喜讯来听,心里就舒坦。

想清这些,心里更舒坦。

她便吩咐嬷嬷:“你去库里找一找,哀家的嫁妆里有一对尚好的和田玉如意,还有个雕花臂搁,拿去给佳嫔赏玩吧。”

嬷嬷一滞,面显迟疑:“太后您……”

“糊涂。”太后从镜中斜睃着她,“旁人问起来,只说是哀家体谅她在竹园一事上受了惊,拿去安抚她的。”

嬷嬷恍悟:“诺。”

“去吧。”太后催着她去,却仍无意叫宫女进来帮她梳头,径自接过了木梳,慢条斯理地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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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纯熙宫的宫门终于不再紧闭,“消失”多日的佳嫔也又露了脸,规规矩矩地到栖凤宫问安。

仪嫔没了,舒嫔按资历就排到了右首最尊的位置。顾鸾的座次挪到了左首,与舒嫔相对。

“佳嫔已故”“佳嫔受了重刑”的消息沸沸扬扬地在宫里传了这么多天,见她毫发无伤地出来,众人的神情多少有些复杂。

顾鸾全作未觉,只离席朝皇后深福下去,恭顺地解释:“前些日子皇上为着竹园一案烦忧,马是臣妾的,臣妾难逃嫌隙,又恐节外生枝,只得自请禁足不出。是以一连数日未能向皇后娘娘问安,娘娘恕罪。”

“快起来吧。”皇后一如既往的和颜悦色,“张氏糊涂,害得你与贤昭容无辜受累,能查清案子让她恶有恶报便最要紧,虚礼不必在意。”

顾鸾落座回去,道了声谢。皇后看看众人,又言:“倪氏在前,张氏在后,可见苍天有眼,胆敢作恶就必遭报应。你们日后都别再犯糊涂了,人都难免有私心,但这私心也当加以约束,别等惹出大祸追悔莫及。”

这话说得沉肃有力,众人皆搭着宫女的手起了身,福身应道:“诺,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这日皇后无心多留大家,离开栖凤宫,顾鸾就回了纯熙宫去。刚至宫门口,就觉院中比平日多了些人,气氛亦有些压抑,她抬眸,即有个宦官上了前,向她揖道:“娘娘,下奴是宫正司的。这……案子虽结了,但娘娘的马素来是杨茂照料,出了这样的事他有失职之过,宫正女官下令……杖二十。”说着他有了些难色,赶忙又道,“女官知道这是一直为您办差的人,一应药品都备好了,娘娘放心。”

顾鸾听得出,宫正司这是在照章办事之余多有奉承讨好之意,否则大可不必有那末一句话。抬眸看了眼已被押出屋来的杨茂,她道:“你们按宫规行事,罚便罚了。回去告诉宫正女官,本宫没有那么小心眼儿,只要有章可循本宫不会记仇,让她不必这样紧张。”

“诺。”面前禀话的宦官松了口气,顾鸾复又前行几步,在杨茂跟前停住脚:“忍一忍,回头留在纯熙宫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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