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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纵使不是龙凤胎她也并不失落,龙凤胎只是随口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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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供佛的广恩殿里,皇后跪在蒲团上,努力静心,脑海里却仍乱作一团。

她觉得自己错了,她不该那样嫉恨佳妃,可脑中又有个声音犹如小鬼作祟,一声声地告诉她是佳妃先有的异心。

她几度摇头,想将这些念头甩出去,心神却不听使唤。万般恶念回荡脑中,宛如魔音绕梁。

“皇后娘娘!”忽有宦官的声音灌进殿里,喊到第二声,皇后才听见,“皇后娘娘!”

皇后睁开眼,转过身。急赶而至的宦官在几步外驻足,下拜叩首:“启禀娘娘,佳妃娘娘平安诞育两位皇子。”

皇后稍稍一怔,屏息衔笑:“那就好。”

清心苑中,宫人们又忙了一阵,收拾掉沾了脏污的床褥,又给顾鸾擦了擦身,她才终于能睡了。

顾夫人坐到床边陪了她半晌,等她睡熟就亲自抱起了两个外孙,刚降生的孩子重不到哪里去,她坐在茶榻上一手抱一个,左看右看,高兴得说不出话。

楚稷在几步外看着,犹豫再三,走上前,轻唤:“夫人。”

顾夫人忙要起身,他又说:“夫人坐。”说着顿了顿,视线落在孩子身上,神情有些复杂,“夫人可否教教朕,这是怎么抱的?”

顾夫人一怔,几是脱口而出:“大公主与皇长子皇上没抱过?”

话一说完她已后悔――万一皇上与那两个孩子不亲,这话问来实在尴尬。

却听皇帝道:“没一起抱过。”

“哦……”顾夫人了然,就笑了,“都是一样的抱法,让孩子枕在臂上,抱稳便是。皇上坐,臣妇先给皇上放好,皇上便知该是怎么抱了。”

“好。”楚稷衔笑,依言坐下,顾夫人先将孩子都交给乳母,又一个一个放到他怀里。楚稷初时有些僵,不多时放松下来,笑说,“多谢夫人。”

这句谢竟听着很诚恳,顾夫人一怔,不禁打量了他两眼。

屈指数算,皇帝今年尚未及弱冠,面容清隽,抱孩子的样子温文尔雅。

若他不是天子,阿鸾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大概便是她和顾巍眼里的美满姻缘了吧。

可他偏是天子,他们便只能盼着他待阿鸾好的日子能长久一点。

顾鸾这一觉睡得很长,睡时尚不及傍晚,睁开眼四处漆黑,已是深夜。

孩子们自有乳母照料,不必她操心。她只觉得身上无力,缓了缓,想起身喊人进来。

但她刚一动,身边的人先醒了:“阿鸾?”

顾鸾在黑暗中愣住:“……你还睡这儿?”

她得坐月子。坐月子和怀胎时可不一样,得排恶露,床褥上不免脏兮兮的。

楚稷猜到他的顾虑,摸索着捏她的脸:“没事。”言毕又问,“你想起来?”

顾鸾薄唇微抿:“饿了……”

他了然一笑,便唤人进来燃了灯,又着人传膳,小厨房遵医嘱烹制的药膳即刻就端了进来。

热腾腾的一碗汤面,带着明显的药味,却也并不难闻,顾鸾趁着饿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口,抬头问他:“孩子都好?”

“好得很。”楚稷道,“只因是双生子才早产了,孩子都康健,无甚大碍,最多分量轻了些。”

那就好。

顾鸾又吃了口面,楚稷躺回床上,支着头看着她吃:“我还没给他们想好名字,永字辈,挑个日字旁的,你觉得什么字好?”

顾鸾凝神一想,就想起了永曜。

那是上一世的皇次子,仪嫔所生。名字是好名字,充满光明,只是最后因为生母的算计而下场凄凉,她难免觉得不吉利。

她想了想,就说:“不想要太复杂的字。”

楚稷微怔:“不想要太复杂的?”

顾鸾点头:“小孩子习字时总要先学自己的名字的,越复杂越难学。我小时候就嫌这鸾字难写,那时候对门农户家的女儿叫小丫,我可羡慕她了。”

楚稷喷笑出声,又觉很有道理。

他也曾嫌弃自己这个稷字笔画太多,那时候兄弟几个一起在尚书房读书,数他名字写得最慢。

他凝神想了想:“那永昕和永昀好不好?”

“好。”顾鸾不假思索地点了头。

只要不是永曜,她觉得哪个字都好。

“来人。”楚稷便扬音唤人,想将两个皇子的名字定下。顾鸾忽而反应过来,急道:“等等!”

摆手挥退了那刚进屋来的宦官,她说:“咱们私下里先定下无妨,还是按规矩等周岁再下旨吧。”

否则,皇长子永昌降生即赐名是因嫡长子身份贵重,到她这里可就要被指摘妖妃祸国了。

楚稷却不想等那么久,忖度片刻,说:“那等百日吧。”

顾鸾想想也好。虽说明面上的规矩在那儿,但百日时赐名的孩子也并不算少。隔了这一个月便算是比皇长子退了半步,不曾僭越。

待她吃饱漱了口,二人便又睡下了。生孩子让她累得厉害,这一觉又睡得很久,睡醒时楚稷已去上朝,顾鸾伸着懒腰坐起身,一眼看见茶榻上琳琅满目的东西。

“那是什么?”她问。

顾夫人原坐在书案前读着书,闻声放下书卷,含笑走到床边:“我早上起床时皇上正往外走,在屋里就听他边走边报礼单似的,说了一连串的东西要给你送来。适才我看了看,什么都有,样式颜色瞧着也是你喜欢的。”

顾夫人想着那些东西心里就高兴。不为那些东西多么贵重,而是因皇帝明显知道阿鸾的喜好,更因这些东西都是给她的,不是给孩子的。

由此可见,至少在现下这个时候他是真的喜欢阿鸾,对她好就只是想对她好,不是为着孩子之类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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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养了一个月,顾鸾出了月子。又过两月有余,行宫中给两个孩子一同办起了百日礼,这是罕见的大喜。

太后早就想见这两个新生的孙儿,但因孩子太小,天气又热,便始终没让宫人抱去。如今借着百日礼,她到底忍不住开了口,乳母就趁晨起天不热的时候先抱着孩子过去了,太后看着两个孩子笑得合不拢嘴:“可真是辛苦佳妃了。”

太后边说边摘了护甲,乳母见状自然会意,就将皇次子送到了她怀里。

“都让哀家好好看看。”太后这样说,皇帝就上前抱起了三皇子,坐到了太后身边去。太后看出他抱孩子抱得娴熟,但因皇后在身边,只笑着睨了他一眼。

皇后立在太后身侧垂眸看着眼前这一团和气的画面,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借着今日两位皇子百日的喜气,臣妾想跟皇上求个恩旨。”

楚稷抬眸:“你说。”

“来年便又是大选年了。”皇后笑意盈盈地望向他,“前几日尚宫局已将初选的名册送至臣妾宫中。臣妾想着,这会选谁进来倒说不好,却总归不能委屈了宫里如今的姐妹们。皇上若觉着合适,不如先大封六宫,抬一抬各位姐妹的位份。”

楚稷不假思索地点了头:“皇后安排吧。”

他果然是不在意的。

此举正如皇后所料,皇后笑意就深了两分,继道:“臣妾想了想,佳妃诞育两位皇子乃是大功,当晋贵妃。往后……舒嫔进宫有三年了,她家世好,也从不惹事,可封妃位;唐昭仪、贤昭仪皆可赐个嫔位,何美人与秦淑女也当各晋一级。”

太后听得眉心一跳。

她抱着孩子,脸上仍挂着笑,目光不动声色地在皇后面上一扫而过,心中暗叹:终究是坐不住了。

皇后所言,听上去只是个个都晋一例,实则可没那么简单。

略作沉吟,太后启唇:“别的就罢了。佳妃是有孕时刚晋的位份,缓一缓吧。”

皇后笑意更深,口吻轻松地劝说:“是。可那个时候,咱们谁也没料到她会诞下两位皇子不是?这原就是大功。佳妃又一贯守礼,虽得盛宠也从不生事,臣妾觉得她当得起这贵妃的尊位。”

“缓一缓吧。”皇帝启唇。

皇后一愣。

楚稷看着她,面无表情,眼中隐含两分思量:“母后所言有理,佳妃有孕时才刚晋封过,贵妃之位不必这样急着给她。”

说着语中一顿,又道:“但先前因她有孕,朕怕她吃不消,未行册礼,此番可以将册礼补上,也算名正言顺。”

“……好。”皇后应了声,没有再多强求。

皇帝睇了眼乳母,将自己怀里的孩子交了过去,遂含笑朝太后一揖:“几天孩子们百日,宗亲们都来道贺,儿子先去见一见。”

“快去吧。”太后颔首,又跟皇后说,“你也去忙吧,命妇们还要去问安呢。”

“诺。”皇后垂眸福身,就告了退。退出慈吉轩,心里直激得突突跳了两下。

皇帝没允,为什么?

她自问那番话说得是体面的,更无半分妒意,反而句句都在称赞佳妃。

可他却那样看着她。

她不懂他为何那样看着她。那神情并不狠,口吻也和善,只是……只是眼睛里没有情绪。

她被他看得心慌,越想越是心慌,可她没做错什么。

她反反复复地跟自己说:她没做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