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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顾鸾轻喟,棋子又落下一枚,“你可要想想如何开导永昌。这些说到底都是为了他,适得其反可就不好了。”

“我知道。”楚稷点头,“放心吧。这回永昌养在我身边,与皇后原也不似前世亲近,到时我再多陪一陪他,会让他想开的。”

“那就好。”顾鸾颔首,便不再多言,安心与他继续下棋。

这盘棋,毫无悬念地又是她输了。之后数日,宫中议论不断,皇帝三天两头冲贵妃发火的事让宫人们津津乐道,只是因为她还得着宠,一时也没人敢对她不敬,但显然人人都在等,等那把刀落下来,让事情有个定数。

不觉间入了五月,天气更热了些。顾鸾怕热,很不爱出门,皇后却来了兴致,下旨说端午时要在竹园设宴,邀六宫同乐。

所幸这茶话会是在傍晚,暑热多少能消散一些。顾鸾便早早就想着让乳母们都跟着,好让永昕永昀好好玩一玩,不料楚稷却跟她说:“别带永昕永昀了。”

她一愣:“为何?”

他说:“总让他们看见咱们吵架不好。”

打从他开始给皇后“下套”,屡次冲她发火都是避着两个孩子的。是以孩子们纵使也听到过一些宫里的风言风语,眼前却仍只有如胶似漆的样子,便也不曾怕过什么。

顾鸾想了想:“不好吧,端午宫宴如何能不去?又正值佳节,我看不必赶在这时候做戏。”

楚稷却说:“我觉得皇后那边的火候差不多了。”

顾鸾眼底一颤。

火候够了,给个引子便能炸,确是不宜拖延,看来端午免不了要有一场大戏。

只不过……

她凝神细想:“那我让母亲过来吧,你在行宫附近挑一处宅院给她,端午时就让孩子们跟外祖母过节去,谁瞧着也不会说不对。”

楚稷点头:“这主意好。”

说罢就着人下了旨,将顾夫人从京中召到了行宫来。又命张俊亲自去选了一处风水俱佳的好宅子供顾夫人居住,日后便算作顾家的避暑宅院。

万事俱备,永昕永昀两个就在端午的清晨欢天喜地地找外祖母去了。霁颖还处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倒不必担忧。

这日顾鸾立在房门口目送两个孩子和宫人们一道离开,又折回房中帮楚稷更衣。早朝时的冕服虽不及祭祀所用的隆重,却也足够繁复,顾鸾绕前绕后地帮他系衣带,待得收拾得差不多了,便屏退了宫人。

她绕回他面前,一边帮他整理衣襟一边道:“你又要凶我了。若今晚事能成,你要好好哄我!”

楚稷一哂,颔首在她额上一啜:“我哪次没哄你啊?”

她抬抬眼皮:“做包子给我吃。”

“好。”他满口答应,“给你连做一个月。”

“那就吃腻了。”她小声抱怨,脸上却笑了,衣襟理好又帮他顺了顺玉佩的流苏,而后踮起脚尖,在他侧颊上一吻,“快去上朝吧,晚上见。”

“嗯。”楚稷搂一搂她,就离了清心苑。顾鸾深呼吸,静等着皇后的动静。

按他的打算,这些日子所谓的“下套”,其实不过是勾起皇后心底魔,最终的一步还是要皇后自己来走。

他要皇后觉得他厌弃了她,便抓住这个机会“投其所好”地给他递个由头,让他废了她这贵妃。

心底深埋的不悦与近日渐生的希望,理当能促成皇后走这一步。

可端午宫宴的事也定下这些时日了,皇后竟没什么反应。

顾鸾觉得这不对劲,却又不好当面去问皇后,只得等着。

临近晌午的时候,皇后终于差人来请她去了。

顾鸾乘着步辇行至皇后所住的椒房殿,步入殿中,皇后正由几名宫女服侍着挑选晚上所用的宫装。见顾鸾到了,她笑意盈盈地招手:“贵妃来了,快坐。”

这些日子因为顾鸾常被斥责,皇后时时宽慰她,关系好似亲近了不少。

顾鸾就抿笑福了福身,依言落座,皇后道:“今儿是端午,大好的日子,本宫却忙得晕头转向了,有些紧要事没顾上,只得劳烦贵妃。”

顾鸾抿笑:“不知何事?娘娘说说看,臣妾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皇后便道:“端午节,按道理要编些五彩绳来戴着,以求祛病消灾。本宫往年是会给皇上与永昌都备上的,今年竟浑忘了。可贵妃你瞧……这已经是正日子了,本宫还得盯着宫宴上的事情,忙不过来,你就帮本宫编上两条,东西本宫都备好了。”

“诺。”顾鸾点点头,满口答应,“那臣妾编好了,便给娘娘送来。”

“多谢贵妃。”皇后和颜悦色,“若云,带贵妃去侧殿吧。”

若云依言上前,顾鸾离席又朝皇后福了福,就跟着若云去了。

侧殿之中,一应所需果然皆已放好。皇后虽说只需编两根,五色线绳却备了一筐,另还备下了几枚小小的平安扣、玉珠,可穿在五彩绳上。

顾鸾落座,就朝若云笑道:“这活不难,本宫自己做就是,姑娘先去忙吧。”

“诺。”若云利索地告退。

燕歌静等她离开,见殿门关阖,立刻上前:“这些东西……”

“没事的。”顾鸾气定神闲地拿起一捆红绳细细端详,“便是皇后要做什么,这些东西现下也必是好好的。不然若我编到一半有所觉察,她可就说不清楚了。”

燕歌黛眉轻蹙:“奴婢知道娘娘和皇上在用计,却看不明白在用什么计……怎么瞧都觉得是要将自己算计进去了。”

顾鸾凝神:“等你资历再些深些就看懂了。”

楚稷玩得这一手,实是雕虫小技。只是皇后现下也年轻,又有一勾就出的心魔,雕虫小技便也够用了。

心魔就是这样的可怕。他们两个终其一世,见过不知多少聪明人毁在心魔上。

譬如仪贵妃,再譬如上一世的皇次子。

顾鸾一壁想着,一壁安然编起了五彩绳。

之后足足一个时辰,她置身侧殿之中,只燕歌陪伴在侧,无半个宫人进来“搅扰”。

――自然不会有人进来扰她。皇后若想给她安个罪名,就必定要将自己身边的宫人尽可能地摘出去。

一个时辰后,两条五彩绳编好了。

顾鸾这方面的手艺是上辈子练出来的,东西编得十分精美。筐子里现成的线绳她没有用,只用了更细软的五色细线,其中掺以金丝,正当中编入一枚平安扣,样式好看不俗。

只不过,她总共编了四条。

将四条五彩绳依次在案头放好,顾鸾让燕歌去喊了人来。进来的仍是若云,看见桌上的五彩绳,她满面惊喜地赞道:“娘娘手真巧……怨不得皇后娘娘不愿让奴婢们编,奴婢们实在是比不过贵妃娘娘的。”

顾鸾抿唇:“你若喜欢,改日我可以教你。”

接着又道:“本宫看丝线够用,就多编了两条,一条献与皇后娘娘,一条本宫自己带走,可以么?”

“自然可以。”若云噙笑,“只是些丝线罢了,贵妃娘娘不必这样客气。”

说着她招了下手,就从外头又进来一位宫女。那宫女手里捧着一只托盘,盘中盛有两只锦盒。

顾鸾见状会意,拿起楚稷与永昌的那两条交给她。若云分别装入盒中,却道:“皇后娘娘还有一事想托您办。”

顾鸾:“你说。”

若云垂眸:“我们娘娘虽与皇上是夫妻,可阖宫都知道,皇上还是待您情分更深,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是以这五彩绳……往年娘娘编了送过去,也没见皇上戴过,今年娘娘便想不如请您送过去,您大可不必提她,只消皇上愿意戴上两天,她就算心意尽到了。”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凄楚,足以令闻者伤心。

顾鸾垂眸:“本宫近来过得不顺,多劳娘娘宽慰,这点小事本宫必定为娘娘办妥。但皇长子的这条……”

若云当即说:“殿下养在皇上身边,不如也就由娘娘一道捎过去吧。也免得两条五彩绳一瞧就手艺一样,却一条出自皇后娘娘、一条出自您之手,皇上问起来反倒说不清楚了。”

“也好。”顾鸾点点头,就让燕歌将两枚锦盒都收了。

若云代皇后郑重地道了谢,亲自将她送到了院门口。

顾鸾迈出院门,走出不远,途经一处花园。遥遥看见树后人影一晃,她便会意,让燕歌寻了过去。

燕歌去了不多时就折回来,小声告诉她:“景云姐姐说,玄机在那盒子里。让娘娘别碰。”

顾鸾淡淡地嗯了声:“我猜到了。”

燕歌神色不安:“也不知放了什么……”

“她只是想给皇上递把刀,让皇上好顺理成章地废了我或者冷落我,想来不会用什么要命的东西的。”她道。

只不过,不要命却让人难受的东西可多得很。她猜皇后不会下手下到永昌这个亲儿子身上,那就只能委屈楚稷了。

好可怜喔。

她自顾自想着,屏住了笑。

看来这回该她哄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