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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桓忽然间想到血契,想起之前自己之前失去痛觉。对,如果是血契,他也可以将云永昼的痛觉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没有思考更多,他开始回忆自己在血契笔记上看到的密咒,记得不算太确切,但为了云永昼,他还是想要试一试。运灵之后默念心诀的他周身散发出金色的金乌光芒,眉间的那一点变成红色,仿佛是渗出的一枚血滴。

他握住云永昼的手,手掌心那一颗点也变成了红色,光芒激汇于一瞬间,又一下子消失。

结束了吗?为什么没有感觉。

原本还以为失败了的卫桓呼吸忽然一滞,心脏爆发出密集的疼痛。手掌撑在床上,他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清醒。卫桓知道会很痛,但他没有想过会这么痛。

并非是一刀刺中心口的痛快干脆,而是密密麻麻仿佛被无数尖锐锋利的针疯狂刺着,扎进肉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的浑身开始冒出冷汗,嘴唇苍白。

这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好冷。

卫桓打着寒颤,牙齿都在发抖,心脏里好像藏着一根根钢针,破碎的心让身体都仿佛要裂开。他试图站起来,想走到外面去,但每一步都带来更加无法忍受的疼痛。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不断地下降,太冷了。卫桓哆嗦着伸出手,轻轻地掀开了被子的一角,尽管他已经快要痛到失去意识,但还是尽可能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将被子放下来盖住自己。

他尚存一丝清醒的大脑在告诉自己,你太荒谬了。荒谬地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擅自转移他的痛,荒谬地躺在他的身边。

但再怎么荒谬,也好过看着云永昼疼。

卫桓没有贴上云永昼一丝一毫,只是侧着身子蜷缩起来,望着云永昼沉静的侧脸,像一只害怕打扰又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原来你这么痛过。

最后一点夕阳沉下去,妥协融化在冰冷的黑暗之中。屋子里一点点变暗,卫桓残存的意念变出一枚小小的光芒,悬浮于他们的头顶,温柔的光笼在云永昼的脸庞上,让他在痛到极致的时候还可以稍稍感到一丝心安。

云永昼的身体好暖,太阳一样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光和热。卫桓太冷了,他好想贴近一点,想抱住他,但他忍住了,只是用额头轻轻地抵住云永昼的手臂。

不可以再多了,他告诫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痛觉将他最后一点意识剥离躯壳。

仿佛解脱一般,他再也感受不到锥心之苦,好像无根之叶飘进了一片黑暗的湖水中。他抬头望着天空,一阵风吹过,蓝色的风幻化出另一个自己。

不,那才是真正的自己。

那个真正有着九凤面貌的他朝漂浮在湖面的自己伸出一只手。

犹疑片刻,卫桓伸出自己的手。被拉起的瞬间周遭的景致变成了一片混乱杀戮的战场,密雨般的子弹射入他的胸口,哭喊声裹着浓稠的血的气味,令他头晕目眩。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背影,好熟悉,那双黑色羽翼在这暗红色的天空之中显得苍凉而悲壮。

面前的人回过头,是父亲。

“父亲……父亲!”卫桓向前奔跑,从背后抱住父亲伤痕累累的身躯。

我好想您。

可他紧紧环抱的双臂却被父亲抓住,扯开,卫桓疑惑地抬头,看着父亲转过身,他微微皱着眉,用一种陌生而疑惑的表情看着自己。

“你是谁……”

心脏狠狠一击,卫桓愣在原地。

我是谁。

我是你的儿子,我是九凤。

“我……”

当他再一次抬头的时候,面前的父亲已经变成了一个蒙着脸孔的黑衣人,他的脸颊隐约露出蓝色的妖痕。

你是谁?

他发出嘲讽的反问,“你说呢,我是谁?”

卫桓来不及回答,只见他手中凝出一把锋利的风刀,毫不留情地刺入自己的胸膛。卫桓眼睁睁看着这刀刃没入身体里,痛到说不出一句话。

“原来你还活着?”

云永昼的声音。

他再一次抬起头,直面上云永昼那张冷漠的脸。

对,我活着。

“你还回来做什么?”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好似天上之物,不掺杂一丝情绪。

“明明什么都忘了。”

听到这句话的卫桓愣在原地。

战场上血流成河的土壤忽然间变成了裂开缝隙的冰层,他只觉脚下一空,毫无防备地坠入无止尽的寒冷之中。

猛地睁开双眼,卫桓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仿佛脱离濒死边缘的鱼。

意识一点点从可怕的梦境中抽离,回到这副皮囊之中,卫桓这时候才发现,他被云永昼紧紧地抱在怀里,他的鼻梁贴着云永昼侧颈柔软的皮肤,胸膛紧紧相依。

云永昼在他无知无觉地时候伸出了自己的双臂环绕住痛苦挣扎的他,将这个残破的灵魂温柔豢养。

卫桓假装自己是不清醒的,就这样窝在他的怀里,他替自己感到悲哀。

如果可以一辈子躲在这个怀抱里就好了,没有阴谋与挣扎,不再跟命运做什么无谓的抗争,放弃九凤的身份。如果可以的话,或许会轻松很多。

但这不是我。

内心深处的声音一瞬间达到鼎沸,嘈杂不堪。

[你回不去了!]

[连你的能力都被剥夺了,没有风的九凤算什么?连最低等的妖怪都不如!]

[你现在还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人类?妖?你什么都不是!]

无数声音在胸口炸开,他被湮没在中心。

[不。]

捂住耳朵的他站起来,松开自己的手。黑暗中直面每一个声音。

[我知道我是谁。]

所有的声音汇聚成一个,语气不可置否。

[都已经死过一回了,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命?]

心里那个自己抬起头,笑着反问。

[命运从没有一刻善待过我。]

[我信他做什么?]

我只相信我自己。

风的声音再一次地出现,他很确信,这一定不是幻觉。

抬起头,卫桓看到自己的周身开始出现弥散的蓝色妖气,在金乌之光的照耀下,与云永昼的赤色妖气交融在空中,如同极光。

他从云永昼的怀抱中出来,朝着天空中的蓝色妖光伸出手,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力量灌入他的身体。

尽管只有一瞬。

卫桓坐起来,眼睛望向卧室的窗户,黑暗中的沉寂被打破,他清晰地听见夜风拂过窗棂的声音,听着它一路飘荡,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伸出手,抓住一缕风。

空中的蓝色光芒如流星般坠落到他紧握的手,卫桓眉心微微一皱,摊开自己的掌心。

上面紧紧地躺着一枚蓝色的勿忘我。

就在下一刻,这朵花便再一次幻化成风。

虽然只握住了一瞬间的风,可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卫桓抬头望着空中渐渐消弭的蓝色光芒,一滴泪倔强地含在眼眶,只在笑着垂眸的片刻,星星才坠落。

后半夜的夜空都变得暗淡,星光落在一方无人知晓的寂寞池塘。苏不豫独自一人坐在池边,沉默地看着一池静水中倒映出的自己。当初囿于池中的自己,遇到了属于天空的少年。

原本的计划里,他在上善等到卫桓的出现,带着他来到这个故地,在他讶异的时候告诉他一切。

这些天对他来说太煎熬了,从云永昼与他结契的那一天起,他所有的怀疑就得到了确认。

哪怕重来了一世,他到底还是迟了一步。明明他才是第一个产生怀疑的人,明明他比谁都确信他的身份,可最后还是晚了。

就在他鼓起勇气试探的时候,发现卫桓似乎也不愿意让他知道,他犹豫的理由无外乎是不想拖累自己。他想瞒着,那就陪他瞒着。

但越瞒下去,自己就好像把他越推越远了。

苏不豫望着水面倒影的月光,他曾经悄悄在心里发过誓,未来不管发生什么,一定不会欺骗他,会永远站在卫桓身边。

但其实在卫桓第一次向他询问生日的时候,他就说谎了。

他试探性地对卫桓说出了一个虚假的日期,看着卫桓惊讶地开口,“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你的那一天吗?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原来他记得。

没有什么美好的巧合,都是私心堆砌起来的谎言罢了。

可一想到卫桓记得他们初遇的日子,苏不豫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原来他十几年来的痛苦与折辱,都是为了遇到他。

“生日快乐。”

卫桓笑着从身后变出来一个礼物,“拆开看看。”

毫无预备的他惶恐地接过盒子,拆包装的时候手心都在冒汗。

打开盖子,他看见了一小片羽毛,漆黑如墨。他小心翼翼将这片羽毛拿出来,对着阳光,看见羽毛顶端折射出的一丝蓝色光芒。

“这是九凤翎羽,是我从本体上取下来的。”卫桓露出自己尖尖的小虎牙,“你把他带着,没事儿辟辟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