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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信?

卫桓心里有点忐忑,他其实并不打算要偷看什么,这一切都来的太意外太巧合。可这张纸已经摊开来摆在他面前,而且这字迹实在是再熟悉不过,毕竟就在傍晚时分他还因为简单的爱你两个字心动不已。

这是云永昼亲手写的。

卫桓握住那张展开的纸,奇怪的是纸张的下缘有些烧焦的痕迹,但只有一点点。

这字迹风骨挺秀,一笔一划收敛有度。

[今天听见你说,喜欢郑重一点的表白。

我想了很久,可能对我而言,最郑重的方式就是亲手写下来,像一个最普通最平凡的人类那样。

我决定写下我所有的情绪,但我知道,大部分的时间这些情绪都像是一潭死水,我不想你看见。

但如果有好的,我大概会挑出来,在某一天给你看。

算了,不会有那天。]

卫桓的心颤了颤。

这是给他的,他从来不知道。

他将这纸好好收起,心里忐忑又期待,一番挣扎之下他还是选择运灵,变出许许多多金色的光点,夜露般缓缓降落在这些紧闭的花蕾之上。

滴上去那一瞬间,数不清的花朵一一绽放,静谧山谷的伸出开满了雪白海棠,每一朵里面都悬浮出一张纸,或长或短,写满了字。

卫桓的手指动了动,又一张纸朝他飞来。

[这是决定要给你写信的第二天,这个开头挺失败的。这一张也不准备给你看。今天你受了很重的伤,我其实想帮你包扎,但迟了一步也找不到理由,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别人受伤会比我自己受伤还疼,是那种心口封闭起来的闷疼,这没道理,我胸口并没有受伤,好奇怪。

但你还是走到我面前了,你对我笑,说等会儿一起去吃饭,这闷疼又在瞬息间消失了,很奇怪对吧,好像你就是那个伤口一样。

但我要回总理府参加晚宴,我只能拒绝你。晚上我坐在盛宴的贵宾席,看着那些精致的食物和虚假的笑脸,满脑子都是你,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你吃这些东西的样子,你就坐在我的对面。

你的小犬牙露出来,笑着说,小金乌,这个超级好吃。

想到这里我的胸口又有些钝痛。

你就是我的伤口吧,我想。]

卫桓已经不记得这究竟是哪一天,他的心情复杂,想哭又想笑。

[你有时候一下子冲到我的面前,用那双小动物一样狡黠的眼睛盯着我,然后你会忽然间笑出来,露出你漂亮的牙齿。

我发现自己有时候会盯着你的笑出神,尤其是你的嘴唇,我知道这不正常,所以我尽量避免眼神在你的面孔上停留。

没人陪着我长大,也没有谁告诉过我,原来喜欢一个人就像一场慢性病,忐忑、不安、慌乱和耻于言说的痛苦日复一日折磨着我。

你是病原体,也是唯一能救我的药。]

雪海棠安静地开放着,甚至不敢透露出一丝香气,怕被人知晓她们的存在。

[遇到你之前,我认为生命就是黑暗中戴着镣铐的独行。自出生以来,我的愿望只有毁灭禁锢与枷锁,我是为摧毁而生的。

但你的生命干净,柔软,被爱包围,我们是毫无交际的两个极端。

我是冷的火,你是暖的风。

有时候我想,或许我是羡慕你的,因为羡慕而喜欢。可又不一样,羡慕应该是令我渴望得到你的生活。

可我渴望得到你。]

一个个字写得笃定而漂亮,漂浮在夜空之中,被莹莹星火照得虚渺,就像他无妄的欲求。

[今天在对弈台上,你穿那件红色上衣很好看。我一下子晃了神,被你的小把戏骗了。

挺丢人的,但你后来送给我一束花。

我没有伸手,因为我知道你也会送别人花,自作多情好像并不是什么好习惯。可我转过身,你又出现了,还强行把那束花塞在我手里。

那束花我带回家了,可我不知道怎么保存,只能用金乌结界护住,足足两层。

我一夜没睡好,早上天不亮就醒了,一抬头,金乌结界里空荡荡的。

那束勿忘我果然还是消失了,没有一丝痕迹,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以后我再也不要接你的花了。]

卫桓不由得笑出声,这是什么小孩子发言,明明就很喜欢。

对啊,明明他也是喜欢的,为什么当时就是没有发现呢。

[运动会长跑完,你说你腿软,往我身上扑,我躲开了。

一整天我都在后悔。

我应该装作腿软摔下去,我们倒在一块,谁能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吗?

下次不躲了。]

可是你还是躲了。卫桓心里埋怨着,他每一次都躲开了,虽然他没皮没脸,什么都不在乎。

但如果云永昼哪次能伸开手抱住他,他大概会开心得疯掉。

[我在总理府的射箭室听见你父母离开的消息,当时我的箭就偏了,为此还被狠狠羞辱了一番。

后来在葬礼上看到你,沉默地抬棺,沉默地和他们拥抱。明明我没有多少同理心,可我好像能感同身受。

葬礼的第二天我又去了,放了一大束百合。]

[暗区的夜风,凌晨四点天台的吻,不死城的战徽,你是世界上最具杀伤力的小动物。

长着毛绒玩具外表的杀手。]

卫桓自言自语,“这家伙哪来这些奇怪的比喻……”明明平时一句话都不说,这时候什么稀奇古怪的话都写出来了。

[当我决定好明天和你表白这件事以后,我翻了一晚上的信,竟然没有一封拿得出手。

失败,我为什么要写,我又不是诗人。我决定一张也不拿了。]

幼稚鬼,卫桓忍不住笑起来。

可当他看到下一张的时候愣住了。

是一张曾经被揉做一团的白纸。

下意识令卫桓立刻感应到这是哪一天。他轻轻招了招手,剩下的纸张也一起过来。

[你走后的第七天,我还是决定写下去。]

[你走后的第十天。]

[十一天。]

[十二天,我梦到你了。]

[十三天,夜里我疼醒了,照镜子的时候取下纱布看了看,空荡荡一个血洞真吓人。如果你哪天真的回来了大概会吓到你,明天我就去挖一只眼睛装进去。]

[十四天,这颗眼珠的瘴气差点害我全妖化,疼。]

[四十天,昨天我差一点把所有的信都一把火烧了,但我后悔了。

这么一点念想,我还是要留给我自己。]

卫桓摸着之前纸张的边缘,终于明白原委。他无法想象云永昼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燃着这一把火,又怎样任它熄灭,一张张重新拾起,将它们封印。

一张纸缓缓落在他掌心。

[一百天,我昏迷了三天,鬼门关里走了一趟,还是回来了。手断了,只能操纵光来写字。

时间为什么变得这么长,停滞了一样。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我只是站在一潭死水里等一个奇迹,即便我在某个未知的日子死于战斗之中,那一刻的我应该也怀抱着你会回来的这个希望。

我抱着希望等你回来。

但我不抱任何希望地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