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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问:“廪生是啥?”

徐家老三笑道:“李叔,就是考试前几名,每月还发六斗米呢。”

也有人笑道:“二郎这是随了他爷爷。”

“可不是,当初徐老太爷也是咱村里唯一的秀才呢!”

众徐老娘看着乡亲们羡慕的眼神,骄傲的挺起了胸膛,感觉尾巴都翘起来了。

送走了贺喜的邻居,徐老娘一拍脑袋:“看我这个糊涂的,忘了你告诉爷爷和你爹一声了。”又连忙带着三个儿子去上香。

徐家在这南家村也算是大户人家了,徐家打老太爷那辈起就有个五六十亩地的家产,家里便送了老太爷去读书,考了二十来年到四十岁上方才中了秀才,他自知没有读书的天分,索性放弃了科考,在家里开了个私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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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个私塾给村里的孩子启蒙。老太爷只有一独子,一看书就打瞌睡,但是好在是个能干的,娶得妻子就是现在的徐老娘也是攒钱的一把好手,夫妻两个辛苦大半辈子,也攒下了百十亩地的家业,堪称是村里的财主了。徐老娘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徐鸿翼、二儿子徐鸿达、三儿子徐鸿飞都跟祖父读过书,只是徐鸿翼也不是读书的料,按他祖父的话说就是:和他爹一样的榆木疙瘩;三郎徐鸿飞倒是聪颖,只是坐不住板凳,不是个吃苦的孩子。倒是徐鸿达不仅脑筋灵活还肯用功,三岁就能背下千字文,四岁就开始读三字经了,五岁正式到私塾去念书,学些《四书》、《孝经》、《太极图说》之类的,不到十九岁就成了生员。

儿子中了秀才,又是廪生,该大摆宴席的,徐老娘一琢磨,明天请客,后天孙女过“三朝”,索性摆上三天宴席一起庆贺了。别看徐老娘平时抠的铜板都数着花,但是在儿子的大事上,她向来不会含糊。况且是这样的大喜事,她可要好好显摆显摆。

家里摆流水席,徐老娘领着大儿媳张罗酒席,咧着大嘴从东头笑到西头,只招呼乡亲道:“放开肚子尽管吃!”有知道徐老娘秉性的偷偷和旁边人笑道:“铁公鸡也舍得拔毛了。”旁边那人啐她一口:“徐嫂子那是会过日子,哪里是铁公鸡了。”也有人附和道:“可不是,你看这鸡,这鱼……”说着夹了一块肥腻的肘子肉塞嘴里:“这好肘子,就是过年也没这好菜哩。”

徐老娘从灶上盛了一大碗鸡汤放了两个鸡腿在碗里递给大儿媳妇:“给你弟媳妇送去,让她都吃了好下奶。”王氏应了一声,又拿了个碗装了两个煮鸡蛋一起端去给宁氏。徐老娘转身出来远远地瞅见宁兰芷的堂叔宁老二一家子个人摇摇摆摆的来了,顿时恨的牙根痒痒:“他家倒有脸来吃酒。”

要说也是宁兰芷命苦,她母亲打生下她就身体不好,两口子娇生惯养着闺女,打算以后招个女婿上门。那时宁兰芷还不叫这名,她父母唤她兰花,就住在徐家后头,打小就喜欢跟着大她三岁的徐鸿达玩。别看徐鸿达对旁的孩子没耐心,唯有对兰花那是一个和颜悦色,整天兰妹妹这个兰妹妹那个,有个什么好吃的也要拿帕子包上留给他兰妹妹吃。那时徐老娘就笑他儿子:“这么小的人儿还知道好看孬看哩,看人家兰花长得俊就整天跟人家腚后头。人家长大要招婿的,娘可没法帮你把人儿娶回来。”

待宁兰芷五岁时,她娘亲身体越发不好,兰芷她爹不忍闺女没娘,花尽了家里的积蓄还变卖了唯有的几亩土地都没能救回兰芷她娘的命。发丧了媳妇,也没有了赖以为生的土地,兰芷她爹把仅剩的一两银子和家里这三间房交给了堂弟,托付他帮忙照顾女儿,说快则一年慢则三年就回来,便出去讨生活了。

宁兰芷到宁老二家才两个月,就有人外面讨生活的人回来说宁兰芷他爹坐的江船翻了,不知死活。宁老二一改之前和善的面孔,没几天就将兰芷给卖了。彼时,正值同知刘道远带妻子、子女到吉州府任职,没带太多下人,便唤人牙子来家,兰花就是那时进了同知刘家,改名叫兰芷,伺候刘家大小姐。

大小姐那时也不过刚刚七岁,在京城老家时上家学,随着父亲外任到吉州后,刘同知也正儿八经的请了女先生教女儿读书写字女红针线。大小姐喜欢兰芷粉嫩可爱,叫她伺候笔墨,兰芷便也跟着学会了读书画画,有时也跟着赏个花作个诗,大小姐常道:“才读了几年书就会作诗了,偏还做的极好,可见是个机灵的。”兰芷不只读书有灵性,手也灵巧,一群丫头一同学的针线,偏她做的活计鲜亮,会的针法也多。就连玩也能玩出许多花样来,又会插花又会编花篮还会拿果子雕花,因此大小姐极爱她,晚上睡觉俩人都在一个床上,或说几句文章,或念几首诗,夏天打扇冬天暖脚,大小姐时刻都离不开她。待大小姐及笄后,京城刘家老太爷为大小姐定了一门亲事,刘太太思索再三,没让兰芷陪着小姐回京,反而拨她到自己身边伺候。

徐老娘不知详情,只知道兰芷将知府太太和小姐伺候的极好,所以知府太太打发陪房的儿子、儿媳带了小厮抬了十六台嫁妆送兰芷回乡嫁人。乡亲们看那满当当的嫁妆眼馋的不得了,纷纷上门提亲,连徐老娘也去了,却不料兰芷谁也没应。后来也不知徐鸿达去和兰芷嘀咕了什么,兰芷这才应了徐家的亲事。

知府家的下人急着赶回去,见宁兰芷应了婚事,赶紧拎着宁老二过来走了个过场,定下了五天后成亲。到了晒嫁妆那日,乡亲们看着那鲜亮的衣料,金灿灿的簪子、明晃晃的银子、白莹莹的镯子馋的不得了,宁老二更是眼红的滴血,趁着人多杂乱偷摸去拿金簪子和银锭子,却不料知府刘太太的陪房儿子早防着呢,当场抓了个正着,叫人狠狠的打了他一顿。

徐婆子知道后心里恨得不行,媳妇的东西以后都得留给她孙子,她孙子的东西就是她老徐家的东西,偷她徐家的东西可不得要了她的命?徐老娘恨得等儿媳妇过门后到宁老二家门口骂了三天,连儿媳妇回门都没叫她去,这才消了气。宁兰芷也恨她堂叔不仁义,乐的婆婆替她出气,恨不得与堂叔家老死不相往来。

这次摆酒,徐家也没请宁家,估摸着宁老二不知从哪儿听的信叫了自己一家子大摇大摆来吃酒。徐婆子心里冒着火,迎上前去皮笑肉不笑地问:“呦,宁老二来了。”宁老二诞笑个脸:“这不听说侄女婿中了秀才,特来贺喜嘛!”徐婆子看着他光溜溜的手冷笑两声:“倒是第一次见空着手贺喜的。”宁老二的媳妇抱着孩子从男人身后伸出脑袋:“嫂子,咱是一家人,送礼多外道啊!”徐婆子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当场气笑了:“打住!别乱攀亲戚,要和你是一家子我得倒八辈子霉。”

但毕竟是同村,人来了就不能撵出去,徐婆子又不愿好鱼好肉给这家子吃,一转眼珠子想起刚送走的一桌还没来得及收拾残羹,便领宁老二一家坐那桌上,换了新筷子:“呶,吃吧!”宁老二伸出筷子从肘子汤里夹起一块肉沫塞嘴里,吧唧吧唧嘴说:“嫂子,这都吃完了也不剩啥了,赶紧叫人再端新做的肘子鸡鱼上来。”

徐婆子呵呵冷笑两声:“没有,爱吃不吃!”转身不想再搭理他。

村里都知道宁老二一家的为人,但凡有点明理的人家都瞧不上宁老二家,如今年岁好,风调雨顺的税负又不高,只要肯吃苦的一年到头都能攒下几个钱。唯有这个宁老二好吃懒做不说,还占了堂哥的房子用了堂哥的银子卖了堂哥的闺女,甚至还想偷侄女的嫁妆,再没有比这不要脸面的人了。宁老二也知道没人瞧得上自己,越发无赖起来,一家子把桌上的汤汤水水吃了又找旁的桌空位继续吃,徐婆子看的都气笑了。邻居王婆子劝她:“就那无赖人了,犯不上和他置气。”

徐婆子叹了口气,拉着王婆子手:“我那亲家哪里都好,就眼神不好,把闺女和家当托付给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当初我就劝他,多佃几亩地先种着,几年也就攒出买地的钱了,在家哪里就活不下去了?非不听,非得出去得瑟,这下好了吧,家也没了,闺女也被卖了。这幸好兰花命好,被卖到知府大人家,当小姐似的养大,若是卖到旁的地方,我看我那亲家死的安宁不!”

王婆子跟着叹了一回气,又哄徐婆子笑道:“兰花命好,不白出去这几年,又学会了写字说话,又赚回来了这大一笔嫁妆,除了你家二郎,咱这村里的土巴人也配不上她。”

“可不是命好,大妞她娘嫁二郎那两年,二郎每天苦读到深夜,和她并没有多少时候亲近,好容易怀上身子,生个丫头还难产死了。这兰花嫁过来还不到一年,这二郎就中了秀才,她就成了秀才夫人了,你说好命不好命。”徐婆子啧啧两声,又道:“二妞也随她娘,也是个命旺的,她刚落地,她爹中秀才的喜信就来了。”

徐婆子最爱听这话,老脸笑的像一朵菊花,挺了挺胸脯:“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