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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蓝没有再说话,这世间总是这样,她老早就知道了。

她也知道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更加容易些,但就是忍不住。

若不下山,便见不到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自然便不会不能自控。

这也是她怕与人接触,宁愿自己在山中闭关的原因。

她最终只是说,“无需再让你们大人为难,”岑蓝说,“只管让他如实记录,业障我担着。”

她说完,朝着那两个勾魂使一挥手,那两个人便被浓云一卷,凭空消失。

岑蓝这才抬手以灵力注入了地上已经死去人的身体,将他断裂的筋骨重新接回了本来的位置,几息过后,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下脖子,看上去和死之前一模一样。

姜啸不能言语,却能听能看,他瞪着那个死去又活过来的男人,难以置信。

这并不是什么复活死人的法术,即便是修为再高的修者,也无法把已经魂飞魄散的人复活。

岑蓝不过是做了个傀儡,和那个男人一模一样,却是依靠灵力过活,不会再打骂那对母子,而是会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傀儡人。

杀了那男人虽然简单,也要真的让那对母子免于其他灾祸,她们必须有能够庇佑她们的人。

这才是后续最最麻烦的事情,扰乱轮回甚至都不那么让岑蓝心累,大不了天雷之下一死了之,魂归大地再无意识。

可她能创造数不清的傀儡,能管她撞见的惨剧,却无法令在这世上相较于男人来说,偏于弱势的女子得到不依赖他人的能力。

她杀不尽人间丑恶,也杀不尽天下负心薄幸的人。

她不停地给面前的傀儡注入灵力,以确保他能够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待到她终于停手之时,纵使她是一步便能够登天的大能,要储存够一个傀儡近百年消耗的灵力,也令她虚耗良多。

那个傀儡已经进屋去照看他的妻女,岑蓝这才微微吁了口气,慢慢地朝着姜啸走去。

姜啸亲眼看见她杀人,岑蓝也曾经用那种方式险些杀了姜啸,他一定会怕得屁滚尿流,说不定又要叫她老妖婆了。

岑蓝突然觉得无趣,无论是欲劫还是姜啸。她不需要别人怕她怕得瑟瑟发抖,也不需要别人因为怕她,虚情假意的待在她身边。

那两个勾魂使其实说得对,岑蓝又何尝不懂,这世间的事情管不过来。善和恶,也从不是她一己之力能够左右,而她想的也不一定就是对的,天地奥秘何其深重,她也不过窥见冰山一角,说不定她才是错的。

她觉得无力,觉得累,也觉得自己实在渺小。

三千多年,登极飞升与天地同寿,一直是她的目标。

可与天地同寿之后呢,如同在山上一样在天界闭门不出,装作看不见一切,还是她能怎么样。天界是什么样子她都没有见过,飞升之后的人她也没有见过,真的有天界吗?

她走到结界的面前,隔着结界看着姜啸。他拍打着结界,满脸焦急,肯定是着急让她把他放出去,好跑掉吧。

岑蓝在透明的结界上面,看到了自己满脸血污还未清除,她自己看了都吓人,毕竟连勾魂使看她的眼神都是害怕的。

岑蓝迟疑了片刻,抬手撤掉结界,然后微微侧身,给姜啸留出了逃跑的路。

去它的欲劫难消,大不了她……

姜啸从结界跑出来,确实面容惊恐慌张不已,只是他没有按照岑蓝给他留出的路线跑掉,而是直接冲到岑蓝的面前手足无措地捧着她的头,看她头顶始终没有自我治愈的伤处。

“师祖,你没事吧!”姜啸不敢碰,伤口看上去很吓人,岑蓝何曾这样狼狈过!

“你怎么伤这么厉害!”他根本就没有问那个死在岑蓝手上凡人的事情,而是尝试运转自己新学的治愈术,给岑蓝治疗头上的伤处。

岑蓝个子其实不低,比他矮了半个头而已,姜啸环着她的肩头,单手按在她头顶伤边缘,以灵力灌入,还下意识地撅着嘴吹气。

灵力修复伤处的温热和他吹出来的微凉,一起在岑蓝的头顶上盘旋,她耗损过多灵力的那种虚弱感,慢慢地随着姜啸的动作消失。

她主动去吸纳周围的灵力,哪怕这里不是灵力充沛的仙山,她也很快恢复,随着灵力回归身体那种无力和挫败感,也渐渐消失。

姜啸学什么都很快,可这治愈术他才刚刚接触,学艺不精,很久才将岑蓝头顶的伤处治愈。

快要九月末,夜凉如水,虫鸣倒是很欢,在入冬前进行着歇斯底里的最后嚎叫。

岑蓝慢慢放松了身体,靠在姜啸的肩头,她自己瞬间便能治好的伤口,她却由着姜啸笨拙地治愈自己。

“师祖你怎么能生扛着呢,这伤口太深了,都能看到骨头了。”姜啸说,“方才那两个和师祖吼的,是黄泉的人吗?”

岑蓝没有回答,靠着姜啸的肩头,好一会才问,“你怎么不跑。”

姜啸给岑蓝施了清洁术,她脸上的血迹便清除了,她这会是自己本来的模样,姜啸手将岑蓝的头顶治愈了之后,就没有挪开,胆大包天地摸着他从来也没摸过的岑蓝头顶,慢慢抚动,心惊肉跳得像是在摸老虎的屁股般。

刺激啊。

姜啸心里叫唤。

听到岑蓝这么问,他还疑惑,“我为什么要跑?”

“你没有看到么,不怕么。”岑蓝指的是杀人的事情,姜啸虽然被结界阻隔,不能出声不能出来,却能够看到听到岑蓝这边发生的事情。

姜啸顿了顿,说,“我怕什么,我觉得师祖做得对!”

姜啸说,“都怪我身体不好,那个……之后就昏死过去了,没能听到这院的动静,若不然我帮师祖出手,那两个黄泉的就不会翻旧账了!”

岑蓝听了姜啸这种话,突然笑出了声,“你觉得我做得对?”

“是啊,欺负弱小的男人算什么男人,再说还是暴打自己的妻女,”姜啸说,“那不是人人得而诛之吗。”

岑蓝推开他微微站直,看着他的眼神,纯澈明亮,全然不作假。

姜啸突然小声凑近岑蓝,几乎贴着她耳边说,“师祖也会做这样的事情,其实我也偷偷地做过。”

姜啸说,“我入门三年有次下山历练,见几人威胁孩子行乞偷东西,我便将他们折断手脚,送入了衙门,这件事谁也不知道,我没敢说,因为双极门门规是不许弟子插手人间事……”

姜啸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这小秘密只有你我知道的坏笑,“师祖,其实魏欣师兄他们也不见得没有做过,这种事谁看了能忍得住!”

“所以师祖不必觉得如何,那人该死。”姜啸说,“只是师祖令自己受伤,实在不值。”

岑蓝一错不错地看着姜啸,看他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眉目灵动俊秀,纯然无忧。

“你真的这么想么,”岑蓝说,“我曾经也差点杀你,就是用杀那凡人的方法,你真的不怕?”

“可师祖没有杀我啊,”姜啸笑着说,“师祖还助我良多,且师祖当时只是受到兽丹的影响,失控而已。”

岑蓝被他生生傻笑了,“你对我有误解,我本就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没有。”姜啸说,“师祖若来日登极飞升,定是一个福泽人间的好神仙。”

姜啸说,“只是不知到了那日……”他伸手抓住岑蓝的手,低声说,“我还能不能留在师祖身边。”

他说完了,使劲捏了下岑蓝的手指尖。

十指连心,岑蓝的心头也跟着不轻不重地一跳。

她看着这样的姜啸,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口翻滚躁动着。

她伸手回握住姜啸,试图抓住那一点微妙的感觉,姜啸对着她笑了笑,“可我修为低劣,若勤加修炼,也不知多久,才能及得上师祖,也能追随师祖而去。”

这可真是天真过头,也只有十几岁还没在修炼一道上体会到挫败的少年,才能口出这种狂言。

他思想单纯地以为,只要认真修炼便能得道飞升,就像他单纯得不自量力,到如今都以为岑蓝是真心喜欢这样扔在修真界毫不稀奇的他。

并非是他自觉良好,而是无知。

他生长在山中,入人世不过才五年而已,门中还有师尊师兄弟明里挤压暗里护着,能通什么人情世故,知什么叫人世凄苦与天争命。

修者犹如过江之鲫,但当真能够修成大能的就凤毛麟角,最终得道飞升的几乎是万年不出一个。

与天争,与人争,与自己争。

岑蓝走到如今这一步亦是无数个巧合和气运,走过的每一步都是艰难险阻满地荆棘。

姜啸这一番言论,声音大了被老天听到都要笑掉大牙。

可岑蓝却只是微微扬眉,“你想飞升?”

姜啸抿唇,好歹也知道自己斤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想跟着师祖。”

岑蓝拉长了调子“哦”了一声。

姜啸急道,“师祖说要与我结为道侣的,道侣不就是应该天长地久的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