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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光是看不透时局,她连枕边人都看不透。不过是夫妻分开短短几个月,周随安似乎从头到脚都发生了改变。

他惯喝的香梨花茶,变成了名贵的洞庭碧螺,出门前会在香炉子里熏二两银子一钱的檀香,腰上挂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荷包。他甚至都懒得跟自己解释。

当楚琳琅试探说胡小娘并没有给他绣荷包后,周随安也只是微微一愣,便面不改色地说他大约记错了,应该是满福在绣店给他买来配衣服的。

楚琳琅不说话了,幽幽地看着他,他也不见心慌,一派镇定从容地开解她,让她没事多看看书,别总盯着男人汗巾荷包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夫妻这么多年,周随安向来是不善撒谎的。楚琳琅见他那么镇定,完全没有以前被揭穿便慌了阵脚样子,便想,会不会真是自己多心了?

不过自从周家的女眷回京城以后,周随安基本就夜不归宿,不管是她还是胡小娘,几乎都不见周随安的身影。有时候回来晚了,他谁的屋子都不去,只是自己睡书房。

就连赵氏也抱怨儿子怎么入了京,就像入了林子的兔子,都不见个踪影。

楚琳琅也开始早出晚归。她自己原先有贩盐的官牌,可因为是委托了夏荷的亲兄长代为经营,所以每年只拿了一点租赁官盐牌子的份子钱,而这点钱,她并没有填入公中,算是自己的一点私房钱。

在还没入京的时候,被父亲逼得快要和离的楚家大姐,给琳琅写了信,语言艰涩地向她这个庶出的三妹妹借钱。

再拿不出钱,大姐夫的生意救不起来,父亲楚淮胜大约就要去京城押着她和离回家了。

大姐什么都舍得,就是舍不得自己一双儿女,被逼无奈,只能厚着脸皮开口跟楚琳琅借钱。

楚琳琅很敬重自己的大姐。虽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是大姐性子温和,跟嫡母父亲全然不是一路。

琳琅生平第一件新衣,是大姐成亲前,省出布料给她做的——那件裙美极了!艳粉似杏花,小琳琅睡觉都忍不住搂着它,可惜最后被那个死瘟生给弄脏了!

楚琳琅感念着大姐,这边安顿下来,便约了大姐楚金银在茶楼碰面饮茶。

楚金银之前在娘家借银子碰壁,而向自己嫡亲的二妹开口时,也被二妹奚落,碰了满鼻子灰。

千难万难的,没想到这个平日对姐妹都疏远的庶妹,居然毫不含糊就借了银子给自己。

看着楚琳琅交给她的几张银票子,一时间,楚金银感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尤其是听到楚琳琅提起自己曾给她做裙的往事,她这个当大姐的都有些脸红。

她当初不过是因为那布料子太艳,俗气得很,她不喜欢。加之看三妹衣服寒酸,怕她婚礼时穿着丢人,这才剪了那布料子给楚琳琅做了一件。

没想到,她都忘了的小事,老三却如此铭记在心……

她这个三妹妹啊,看着为人精明,其实是别人对她好上一点点,就肯拼命来偿的傻妞子……

楚金银百感交集,握着银票,眼睛也湿润了。

可是楚琳琅却让大姐先莫感动,她的银子要大姐先攥住了。大姐夫若想用银子,还得将他生意的账目往来给她瞧瞧,不为别的,她不想让她的银子又白白打了水漂。

楚金银觉得有道理,自是点头应下。只是有一件事,她先前犹豫着要不要给楚琳琅讲,现在倒是下定了主意:“琳琅,我想跟你说件事……只是希望你心里有数,可万万别乱了阵脚,跑回去闹……”

说到这,她顿了顿:“就是你姐夫,月前应酬……无意中在城西的望湖酒楼,看到三妹夫与一位妙龄女子在楼中的包房内同饮……”

楚琳琅静默了一会,问:“会不会是他同僚带去的歌女一类?随安向来不会推拒这些应酬的。”

楚金摇头低声道:“我也是这么问你姐夫的。可他做生意的,见过的多,只说那女子穿衣并无风尘味道,反而……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楚琳琅半天没有说话,最后又问了那女子的身高穿着,以及后来上的马车式样,便不再问了。

楚金银之前犹豫着要不要说,就是怕坏了妹妹的夫妻感情,可若不说,又怕妹妹一个人在周家受委屈。

现在看楚琳琅的反应,她反而有些后悔。

楚琳琅是惹急了敢跟父亲叫板的猢狲性子,她若回去跟妹夫打起来,自己岂不成了搅屎棍?

于是她忙劝楚琳琅不要冲动。三妹夫今非昔比,从地方能熬入京城不容易。男人嘛,风花雪月些也很正常,千万不可因小失大,坏了夫妻感情。

楚琳琅却笑了笑,轻问姐姐:“大姐夫庸碌无为,败了银子,姐姐为何不肯听了父亲的话,与他和离?”

楚金银苦涩叹气:“他的确是笨了些,不撞南墙不回头。可是自成婚以来,他待我甚好,家里也清净,没有什么侍女小妾的营生。更何况我俩还有一双儿女,岂能说分就分?”

楚琳琅只让姐姐不必担心,就与她告辞了。

当楚琳琅坐到马车里时,脸上的笑却渐渐淡了。

不愿和离,总是因为姻缘里有些难以割舍的。

可是她与周随安如今却还剩下什么?

如此几日,楚琳琅出入了金铺,变卖了些闲置的首饰,又在京城的房牙子那跑了跑,更是去了趟城西的望湖酒楼。

那日,她在望湖酒楼呆了足有一日,终于在临近中午时,看到一个骑马男子等候在店门口,又从马车上搀扶下个女子……

楚琳琅从窗缝里看着,不敢置信地慢慢瞪圆了眼,捏着窗棂的手太过用力,竟然将窗棂上的木头条子,抓捏了一块下来。

不过那对男女并没入酒楼,而是相携一路,去游湖赏秋花去了。

楚琳琅关上窗,独坐包厢,饮了一壶酒。

当她从酒楼里出来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日渐西沉。

走过宅门时,楚琳琅吩咐了门房,等大官人回来时,无论多晚,都让他先来她的屋子一趟。

周随安回来的照例是晚了些,他入了屋子,很是不耐烦道:“有什么事情,我一会还有公务要去书房办……”

楚琳琅定定看着他,突然开口问:“说吧,她是谁?”

周随安飞快抬起头来,艰涩道:“你在说什么?”

楚琳琅已经心中有数,只是定定问:“那个赠你荷包,与你邀约望湖酒楼的是哪家千金?”

周随安如同被狗咬了一下,腾得站起身来,定了定神:“你也知京城里应酬多,我不过是跟同僚在酒楼应酬,认识了几位魁首,只是饮酒罢了,至于那荷包,我不是说是满福……”

还没等他说完,楚琳琅已经再也按捺不住,抓起桌子上的笸箩筐狠狠砸了过去:“你当我是傻子,就这么糊弄我?”

琳琅嫁入周家这么久,在诗书满腹的夫君面前,都是尽量端着娴雅端庄的做派。

所以就算周随安在楚家老仆那里听闻琳琅小时泼辣得能跟男孩打架,还是有些难以想象楚琳琅撒泼的样子。

可是如今,他被那一笸箩正打在了头上,连连倒退两步,一时都有些发懵了,再然后就是怒吼:“楚琳琅,你疯啦!”

楚琳琅却走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子:“你不说?那我说,送你荷包的,是谢王妃的胞妹,谢府的千金——谢悠然!”

周随安没想到楚琳琅会知道。

他如同被掐了脖子的猫儿,圆瞪着眼睛,再说不出话来,只是哑着嗓反驳:“你……你在胡说什么!”

楚琳琅用力将他狠狠推到一旁桌子上,冷声继续道:“你们真以为瞒得天衣无缝?我只给了酒楼伙计二两银子,你们相约几次,每次吃多少酒,那房门又紧闭了多久,他便什么都说了!要不要我让他将你们吟的那些诗文也一并写下来?”

周随安也知瞒不住了,而且他这几日憋闷得不行,也实在不想瞒了,竟是抱头痛哭出声,然后一把拉住了楚琳琅道:“琳琅,你倒是想想办法,救一救我……”

原来他当初入京,坐的是谢家的便船,一来二去,与那位谢二小姐也便稍微熟稔了些。

一开始,周随安谨记着自己的身份,跟六殿下的小姨子时时避嫌。

不过他想到这女子贬斥过他的琴艺,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说话时欠了些恭顺。

没想到他这般做派,反而入了那谢二小姐的眼,觉得他跟那个清冷的司徒晟一样,是不善阿谀奉承的高洁人士,比那些高门公子更有魅力。

接下来,便如戏文里吟唱的那般,原本话不投机,互相看不顺眼的人,竟然在你来我往里,一波三折,品酌到了别样的男女博弈滋味。

谢二小姐的脾气与周随安以前接触的女子又都不同,她既有楚琳琅少女时的胆大明朗,又有不俗的诗文才气,更是容貌俏丽,刁蛮中带着率性。

周随安也不知不觉深陷其中,直到泥足深陷,才发现离灭顶之灾亦不远矣。

楚琳琅可懒得听他讲那些文人酸臭情爱,单刀直入道:“你跟她可有苟且了?”

周随安再次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不敢相信楚琳琅竟用了这般不堪的词。

楚琳琅不耐他干瞪眼不说话,再次问:“你!跟她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