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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很识趣地不打扰男人们的闲聊,带着车夫隋七,还有丫鬟去一旁的树林里采雨后的菌子,方便一会配着烤鱼煮汤喝。

而司徒晟和廖静轩各坐一块石头,面对河面,一边垂钓,一边畅谈。

廖静轩想着方才司徒晟居然跟他府里女管事,“请示”是否垂钓,便忍不住笑:“果然家里得有个能主事的女人,阿晟,你现在倒是愈加有人气了。我义母若是看到你现在样子,也当是欣慰了。”

廖静轩的义母,正是司徒晟过世的养母。

当年,司徒晟被人从战场上救下,却恰逢杨家被满门抄斩之时,为了避人耳目,又加上这孩子哭闹非要见母亲,便将他送到了早就跟杨家断绝关系的生母那里。

一直跟在爷爷身边长大的孩子,陡然知道了自己的生母是这等情状,内心遭受的冲击可想而知。

后来,是杨巡从军时的同袍——廖静轩的父亲看不下去了,便自作主张,将司徒晟送到了李氏身边,总算让他有个能见光的身份,容得日后徐徐图之。

廖静轩对于司徒晟的身份也是一清二楚。就连两人当年一同应试,也是有计划的。

廖静轩为人淡薄名利,不过为了照应司徒晟,还是跟他一同进京赶考。

当时两个人就私下商量好,不管考不考中,都要一个留在京城,另一个要想办法外放边疆。

而一切也正如他们设想的那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外界猜测着,因为司徒晟抢了廖静轩的探花位置,二人貌合心不合一类的,都是迷障人眼的烟雾罢了!

廖静轩知道司徒晟以前生人勿进的德行,当初看见司徒晟亲自送府里的女管事上学,已经让他啧啧称奇。

没想到,现在司徒晟已经到了垂钓,都要请示佳人的地步了!

听了廖静轩的调侃,司徒晟并没有接话,只是淡淡道:“那边的情形如何?”

廖静轩的表情逐渐严肃,低声道:“安插的内线回报,说他们内斗得厉害。荆国大汗有些老朽了,他那几个儿子又都无脑,现在便是群狼虎视眈眈,不知谁能上位。不过……太子殿下倒是跟荆国多伦部的首领安谷郡王过从甚密。这个安谷的属地一直在不断扩张,括入了许多商路,也收刮了不少钱财,他从奸商陈员外手里买下的硝石足够武装一支铁骑了!不过这个安谷似乎主张与大晋和平共处,跟朝廷的许多官员私下也有往来。所以朝廷这边应该也是看好他的上位。”

司徒晟没有说话,只是单手拿着鱼竿,目光平静地看着河面,可是握着鱼竿的手却慢慢捏紧。

当年下令将杨巡的头颅高挂旗杆之上的,就是荆国的乌仁可汗。

若不是当时荆国被杨家军损耗了几轮兵力,那个乌仁可汗很有可能一鼓作气,下令踏平大晋北地大片山河。

跟这个黩武好战的老可汗相比,那个多伦部的安谷倒显得与大晋亲和许多,也是太子这些年一直在荆国经营的人脉之一。

而安谷最得宠的女儿罕娜郡主当年就是下嫁给了大晋降将——杨毅。

虽然他一人给杨家泼洒了无尽污名,不过他本人倒是在荆国如鱼得水,开枝散叶……

廖静轩叹息了一下道:“你之前查案,虽则是与太子的矛盾,可也断了安谷的商路。你要留神一些……”

当年杨将军战死沙场,不知有多少未曾跟他一同上战场的亲随闻听将军殉国的消息时,伤痛得心胆欲裂。

廖静轩就看过父亲在家中失声痛哭的情形,所以为了护住杨家的这点骨血,他们廖家也算是拼尽全力。

而当年那个羸弱的孩子,如今变得沉稳内敛,谋算千里而不动声色,可惜他始终是被人勒住了缰绳的马驹,只怕心有旷野,也无法任意驰骋。

这是在尸横遍野的战场回来的一缕孤魂,更是从小就被疏离仇恨喂大的孩子。

他一直担心司徒晟的心里被仇恨阴霾填满,更是被人迫得内心阴暗,以至于被仇恨驱使,做出什么无法挽回,毁天灭地的事情来。

不过……现在的司徒晟,竟然跟他两年前离开京城时见到的完全不一样,倒是带了些人间的烟火气息……

原以为他的这番话,会让司徒晟的情绪有些起伏,可就在这时,司徒晟的鱼竿先撩动了。

他展臂收杆,竟然钓上了一条手肘长的肥鱼。

司徒晟神态平和,恍如方才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回身喊道:“楚娘子,快来看!”

接下来,就看见穿着粉裙,挎着篮子的窈窕佳人,仿佛欢脱的粉兔子,急急跑来捧场。

“哎呀,大人,你可真厉害!这么肥的鱼,做椒盐口味的最好,你看我还挖到了野姜,正好用来腌鱼!”

楚琳琅正说着话,司徒晟却故意一甩鱼,结果鱼尾巴甩了楚琳琅一脸的水,气得她不顾旁边还有人,大叫着捶打司徒晟的肩膀,却惹得英俊男人爽朗大笑。

廖静轩的胡子微微一抖,握紧了手中的鱼竿。

他如今更疑心司徒晟被夺舍了,……这个姓楚的小娘子到底是有什么魔力?

作为她的夫子,廖静轩只知道她上课很爱溜号,课间还经营些不着调的胭脂水粉生意,外带占卜神棍的行当,偶尔还会溜须捧屁,将每个夫子夸赞得很舒服。

这就是个有些市侩烟火气的女子,当然她的容貌的确是出众,但司徒晟并非能被女子皮相迷惑住的人啊!

莫非司徒晟也很吃阿谀奉承这一套,被楚娘子的花言巧语给迷住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廖静轩倒是希望司徒晟能带些人味的。

这一场野炊最后吃得也很圆满,可惜廖夫子一条也没钓上来,全靠司徒晟的三条肥鱼撑场。再搭配野菌汤更是满嘴生鲜。

楚琳琅发现,这个官做得不大的廖夫子可是比她的东家会享受多了。

他的为人,就跟他讲的课一般,随心所欲,洒脱而脱俗,也没有个纲常走向。

廖夫子光是烤鱼就能分出三种吃法,更是很会享受地让小厮折来野芭蕉的叶子,给他编了个遮阳的帽子。

不过廖夫子要给司徒晟戴的时候,司徒大人婉言谢绝了。

他今天差点被那个热心拉媒的何夫人戴上大大的一顶,就不必再添油绿的帽子了。

而楚琳琅则委婉地劝廖夫子修一修胡子,不然吃个烤鱼,那胡子上都挂满了椒盐,实在有些不雅观。

要知道在课堂上,这位廖夫子也常常一边讲课一边吃东西,有那么几次,他吃青团吃得胡子都绿了,惹得下面的学生哧哧笑。

可是廖夫子听了楚娘子的提醒却浑不在意,嘿嘿笑着说,他蓄胡是因为许了愿,等愿遂了时,自然就可以刮一刮了。

晚上野炊宴散了,司徒晟跟着廖夫子一起走了。楚琳琅则被他送到巷子口才分开。

在往自己屋子里走的时候,冬雪跟在楚琳琅的身后,幽幽看着她的大姑娘,终于忍不住低声问:“大姑娘,你……跟司徒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啊,楚琳琅吃惊地看着冬雪,一时想不出自己何时露出了破绽。

冬雪眯眼看着大姑娘,低低说道:“今天吃烤鱼的时候,你碗里不吃的鱼头被司徒大人夹去吃,你也不吭声。还有你喝了一口的汤碗,他接过来就喝,连碗沿的位置都不挪一挪,毫不避忌!”

冬雪可是有心眼呢,若是男女不到一定亲昵的程度,会这般毫不避忌地吃东西?

就算前姑爷周随安也没有跟大姑娘这么不拘小节啊!

楚琳琅一把将冬雪扯进去了屋子,小声道:“瞎说什么呢!我……跟司徒大人能有什么?”

冬雪听了这话,气得脸颊都涨红了:“什么?司徒晟竟然想白白玩弄大姑娘你!”

嗯,这个……若说实话,是她想白玩玩司徒大人的,可惜那男人跟她玩欲拒还迎,泥鳅般滑不溜丢,不太好弄上手!

楚琳琅心里想的那些大逆不道可说不出来,只是一本正经道:“司徒大人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他不是那样的人。是我太不注意小节,以后注意就是了。”

冬雪见大姑娘不认,也不好说些什么。

若司徒大人是个商贩走卒,或者是普通些的读书人,配大姑娘正好。

可是依着他现在步步高升的仕途身份,会不会辜负了大姑娘,那就真不好说了。

冬雪陪着楚琳琅经历过周家婚变的痛苦,希望她们苦命的姑娘能遇到真心相守一生的良人,万万不可再爱错了。

听了冬雪的话,楚琳琅无谓地摇头笑了笑:“我做了一遭妇人,其中的辛酸也是尝够。这姻缘与求神拜佛其实是一样的,拜佛求了好签,不过是给个暂时的慰藉,并不可保佑一世平安。而所谓的好姻缘,只怕就是换个地方遭受孽障之苦。”

说到这,她顿了顿,似有感触道:“这几日在学堂,听廖夫子讲史,说是秦时有位寡妇清,嫁人之后虽然命苦守了寡,却能将夫家产业发扬光大,更是在那等乱世,豢养了自己的军队,使自己不受侵犯,更为始皇帝敬重,封为“贞妇”。由此可见,女子不依赖男子,也可成就一番伟绩。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冬雪听得瞠目结舌,直直问:“那……您是要再嫁个有钱的老头,好继承他的家业?”

楚琳琅一削冬雪的鼻子:“我这赚钱的本事,何必嫁要死的老头!西北的商船卖的货甚是通畅呢!你的小姐马上就要在京城里买铺子啦!到时候就多养几个会说话的丫头,赶紧将你嫁出去!”

冬雪被大姑娘这么一闹,登时不依,气得一跺脚就跑了。

琳琅所言不假,她让夏青云运去西北的香料和打水的器具在当地畅销得很。

因为北地开市的风潮,许多有门路的商船一窝蜂地去了北地。

夏青云这样反其道而行之的商队,反而占了俏头,加上运的货物紧俏,到了当地,翻了三倍的价钱也卖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