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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傍晚时,那些水师官兵们似乎从方舟的贵人那得了赏赐,是好几坛子的酒,也不知这些官兵们有没有喝得酩酊大醉。

隋七爷在绿洲走了一圈,眉头皱得老紧,低声道:“这几天,一直有船在跟,他们换船太频,倒是蒙蔽了我,我起初也以为是顺路。现在想想,那些船倒像是换班踩盘子!现在听不出来了多少船,我们现在走应该是来不及了。”

在叫醒了楚琳琅她们之后,隋七带着王五便往水师营的船上跑,去通知那些兵卒。

看那兵船上灯火摇晃,笑声不断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看来这些久居盛世的官兵在警戒性上,远远比不过十二年前,曾经浴血杀敌过的老兵。

楚琳琅咬牙想了想,让夏荷照顾好母亲,便带着冬雪奔去了方舟。

那守卫方舟的士兵认得楚娘子,见她过来,以为她要回船上取东西,便让她上了船。

当楚琳琅登上高大的方舟时,展目望向水面,在一团漆黑里,依稀终于听到了有大船驶来的声音,不过很快,那水声似乎停止了。

琳琅暗叫一声不好。船动的水声停了,就说明那些靠近的船怕被他们发现,便远远停了,说不定已经有人下水,开始朝大船游过来了。

她顾不得多想,连忙先去敲齐景堂夫人华氏的房门。

当华氏开门之后,她便小声说了自己仆从的发现,并说出他的分析——可能是有水匪要趁夜袭船。

华氏睡梦里被叫醒,有些发愣道:“不能吧?我们可是有四船官兵护卫呢!”

楚琳琅急得差点跺脚。她怎么忘了,这些都是京城富贵窝里生长的妇人,她们跟自己不一样,并没有押解过盐船,在水面上讨过生计的,她们更不会知道水匪来袭的可怕。

可就在这时,有人在她身后道:“若你说的是真的,我们该怎么办?”

琳琅回头一看,陶雅姝披着一件披风正立在自己身后。

原来陶雅姝也是不太适应夜宿船上,所以有些失眠,方才她正好立在船后,听到楚琳琅上船的声音,便跟了过来。

楚琳琅见她似乎相信了自己的话,立刻简短吩咐道:“事不宜迟,赶紧下船!先去那绿洲上,只要不落水,有官兵保护,他们人数若不是太多,就奈何不了我们。”

陶雅姝听了,立刻吩咐自己身后的丫鬟婆子挨个敲门告知。

一转眼的功夫,方舟上已经睡下的学子女眷们都被吵醒了,许多人还睡眼朦胧,不知所以,就披着衣服随着大众,熙熙攘攘地准备下大船。

可是此处并不是码头,方舟上不了浅滩,所以他们也是在江中寻了一处露出水面的绿洲歇宿。绿洲四周水不深,但也不算太浅,从大船上下来的人需得乘坐小舟才能上了浅滩绿洲。

若是这般挨个等着小船接送,要等到猴年马月?

楚琳琅心里一急,率先从踏板下了大船,扑通一声跳入了水里,然后喊道:“此处波浪不是很急,会泅水的不要登船,快些上岸!”

宜秀郡主睡得正香就被吵醒,心里正不痛快,一看楚琳琅竟然这么不顾仪态,水鸭子一样往水里跳,顿时嗤笑出声:“半夜睡得失心疯了吧!水师营的官兵都没有来报警,你却忽悠得满船的人睡不好。下船倒也罢了,若是落水着凉生了病,你担待得起吗!”

可宜秀郡主的话音未落,只见关金禾不顾嬷嬷的阻拦,也学了楚琳琅的样子,扑腾往水里跳,一边踩水还一边笑:“白天就想泅水,可是嬷嬷非是不让!如今倒是有个正经名目游水了!”

到底是一群小姑娘,都是贪玩的,虽然平日装得都大家闺秀一般,可是现在夜里如此不寻常,竟然也透着刺激好玩。

于是又有三四位小姐入水,跟着楚琳琅她们一起往岸边游。

宜秀可不想跟她们疯,她方才抬眼看到一旁官船上还在饮酒说笑的官兵,甚至有人还指着这些下船的小姐们笑,并不像是真有人要来袭的样子。

她想了想,索性不下船了,依旧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回房间补觉去了。

就在这时,华氏她们先上小船的人也上了岸。而夫子的那一船,听到动静,便也都过来了。

那水师吴统领闻声领人登上了绿洲,有些纳闷地问:“华夫人,你们因何要离船上岸?”

当楚琳琅说了原委,吴统领哑然失笑,心道:刚才叫什么隋七的老头跑过来说可能有人要袭船,他就连忙派人四处查看,可是并无什么不妥,更没听见有船划来的水声。

吴统领觉得隋七是人老多作怪,睡觉魔障了,便冷言挥手将隋七他们轰撵下军船了。

不过这位楚娘子更能作怪,居然把老仆的胡说八道当了真!

这等小门小户的女子,就算得了些机缘,跟大家闺秀同处一处,却还是在关键时刻漏了底,被点小风小雨剐蹭到,就一惊一乍的!

想到这,吴统领说话也失了客气,冲着身后的都头郑彪道:“她不是你小姨子吗?你跟她解释一下,并无什么异常,这大半夜的搅得一船人不睡觉,真是够可以的!”

郑彪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不由得抬眼瞪向楚琳琅:“你那个什么老仆,真能胡说八道!什么有人来袭?他那耳朵不聋就不错了!你还拿他的话当真!”

楚琳琅转头看向了走过来的隋七王五他们。

这七爷的表情依旧凝重,冲着楚琳琅摇头,做了一个再等等的动作。

楚琳琅知道,若是人情世故的做法,就是当着众人面申斥老仆,将责任推卸到他的身上,再请被折腾得够呛的贵女同窗们上船。

可是她在司徒晟的嘴里听过这七爷的故事——他当年是大将军杨巡的护卫亲兵统领。

其实依着他立下的赫赫战功,做个四品的将军也不为过,可是七爷就是死也不肯离开对他有救命之恩的杨巡,宁可无官无品,继续贴身做老将军的随侍亲兵统领。

当年七爷在战场身负重伤,晕死过去,埋在尸堆里踩侥幸逃过一劫。

也是他将年幼的司徒晟从战场上带了回来。

对于这样一个战功赫赫的老兵,楚琳琅是发自内心尊重的,所以就算吴统领信誓旦旦说周围无恙,楚琳琅冒着犯众怒的危险,也选择相信隋七爷。

想到这,她沉声道:“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为先,诸位既然已经到了绿洲,不妨休息片刻,若是无事,琳琅明日自罚,给诸位置办几桌酒席赔罪。”

听她这么说,还是有被搅闹了休息的小姐不甚高兴,小声抱怨着。

不过陶雅姝却率先开口道:“今晚夜色甚好,如此明月江水,不知再看是何年,既然楚娘子这么说,我们不妨等一等,再想想,明日罚她给我们买些什么酒菜才好。”

听陶小姐这么一说,诸位女眷不由得哈哈大笑,纷纷说,得让楚娘子多买些才行。

于是在这欢乐的气氛离,陶雅姝率先扶着四姑姑坐下,算是给众人当了个样板。

既然未来的皇后都开口了,其他人也不好多言,就是各自寻个坐着的地方,互相依靠着打盹。

吴统领一看这么多的贵女上了岸,只能让郑彪叫些兵卒下来,看护好女眷的安全。

陶慧茹并不认识隋七爷,她当年成婚,公公杨巡正驻守要塞,甚至都没参加婚礼,自然更不认识军中的亲兵了。

这一番折腾,也让她略有疲惫。就在前两天,她留在江口的亲信赶了过来,说是终于打探到了当年跟着疯婆子的男孩的下落。

据说那男孩体弱多病,在疯女人死后不久,那男孩也病死了。

陶慧茹看着那亲信打探来的消息,心里略微安生了些,连日来,也终于稍微安稳地睡一觉了。

可惜今日睡得正香,就被楚琳琅吵醒。

她略微不满地对侄女低声道:“吴统领都说这是瞎胡闹了,为何你还捧场跟着闹?”

陶雅姝没吭声,她倒不是相信了楚琳琅的话,只是不希望楚娘子被吴统领怼得尴尬下不来台,给同窗好友一个台阶下罢了。

再说坐一会也无妨,反正她也睡不着,只当闲坐了……

此时江水依旧哗哗奔流,只是隋七爷的耳却动了动,警惕地望向了距离岸边有一段距离的那几条军船。

他低声道:“有人在凿船!”

吴统领因为在岸边的缘故,依旧没有在哗啦的水流声里听出什么异状。

可没多一会,那军船上就有人举着灯探头往下看了!

身在船上的人,当然比岸上的人更能发现船体的震动异状。

当船上的军官慌忙用灯光朝岸上的人打灯语时,吴统领急得一拍大腿:“哎呀!真的有人凿船!”

此话一出,绿洲上那些原本昏昏欲睡的贵女们一下惊醒,面面相觑,脸上带了些惶恐。

就在这时,关金禾一拍大腿道:“哎呀,宜秀郡主她们还在那船上呢!”

不知来偷袭船的贼人用了什么工具,但凿船的肯定不止一人,凿船的声音越发大,就算军船上的人借着灯光往水中放箭,也不见有人浮上来。

当船底被凿漏时,便开始汹涌进水,因为是被人刻意凿开,进水的速度也甚快。

船体小些的军船最为明显,在火光的照耀下,可以清晰地看见它在倾覆。

而那大方舟也是如此,虽然慢些,却也在倾覆下沉。

原本回到船舱里睡觉的宜秀郡主再也安睡不得了,她先是踉跄茫然出仓,等听到军船上的人大喊着“有水贼,他们在凿船”时,吓得腿都软了,若不是丫鬟搀扶,就要跪在甲板上了!

等回过神来,宜秀立刻踉跄冲向船头,冲着绿洲上的人大喊:“我还在船上,快点来人救我!救命啊!我不会游水!”

吴统领也急了,那宜秀郡主可是宫中得宠的静妃娘娘的亲侄女,若是有了闪失意外,他的官运也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