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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悠然几番欲言又止,每每又在最关键的时候停下。

岑鸢把衣柜里的衣服重新叠好:“和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周悠然笑了笑,像是在探话:“就是想知道,如果家里多了几个人的话,你会介意吗。”

其实她这个年纪,有没有人陪也不重要的,她怕的就是岑鸢以后会嫌不方便,然后不回来了。

岑鸢知道她想问什么,把整理好的衣服放进衣柜里,关上柜门。

“我觉得徐伯人很好,小辉人也好,以后我不在了,有他们照顾你,我也放心。”

周悠然眉头一皱:“说什么胡话,什么叫以后你不在了。你还年轻,就算是走,也应该是我走在你前头。”

岑鸢轻笑着改口:“是,我说错话了,我该罚。”

白炽灯明亮,岑鸢安静的站在那,将周悠然看了个仔细。

眼角那几条皱纹,以前是没有的,鬓间的白发也长出来了。

小的时候,父亲去世,周悠然的命就丢了一半,后来是为了照顾尚且年幼的岑鸢才强撑着剩下的另外半条命。

岑鸢不敢离开。

她怕,怕她要是再走了,周悠然最后的半条命,可能也没了。

所以她想,哪怕是在自己离开之前,也要给她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她背过身去,忍回了眼角的泪:“妈,我今天想和你睡。”

像小时候一样,在她怀里撒娇。

周悠然无奈的轻笑,摸了摸她的头:“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

岑鸢回榕镇的第三天,接到了商滕的电话。

来她家敲门没人,以为她回江家了,后来见到江窈,才从她口中得知她回了榕镇。

“什么时候到的?”

岑鸢说:“前天下午到的。”

他那边很安静,应该是在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可能是在家,也可能是在办公室。

他再无话,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

岑鸢知道,他应该还有其他的话要说。

商滕的确不算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他的做事准则就是快准狠。

把时间看重的人,不愿意在废话上浪费时间。

但现在的商滕,却好像和以前的自己相互矛盾。

岑鸢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像是在数,这场寂静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

终于,他开口。

“还回来吗?”

岑鸢点头:“会回去。”

他喉间低嗯,听不出喜怒。

徐辉在旁边喊她:“岑鸢姐,能帮我个忙吗?”

她应了一声,说完结束语后,挂了电话。

渔网被积水压下去了,他得重新捞上来,但需要有个人在旁边扶着。

这些天一直在下雨。

徐伯穿着雨靴进来,在外面的花坛上蹭掉脚上的泥:“这破路,一下雨就没法出门。”

岑鸢给他倒了一碗刚煮好的姜茶:“先喝点姜茶暖暖身子。”

徐伯接过碗,和她道谢:“我家小辉要是有你一半听话懂事,我也就放心了。”

岑鸢笑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性格特色和优点,小辉只是嘴笨,但他性格纯良,也很难得。”

徐伯被她两句话给逗乐了:“在你眼里就没坏人。”

-

岑鸢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但下雨天总是容易让人疲乏。

她睡完午觉出来,徐伯正和谁坐在客厅里讲话。

听说要修路了,前些天收到的消息。

“城里的大老板做慈善,亲自捐款下来,给我们修路。”

徐伯抽着烟:“哪的大老板这么心善,我们这儿也没有穷到出名啊。难不成是从榕镇走出去的大老板?”

“也说不准,兴许是赚了点钱,想着回馈老家了。”

“那是好事啊。”

听到身后的动静,徐伯回头看了一眼,急忙把烟掐了,手在空中乱挥,想把那些呛人的烟雾散开:“吵醒你了吧?”

岑鸢摇头:“没有的。”

外面的雨停了,她把外套穿上,拿了钥匙:“徐伯,我今天晚上还有点事,得出去一趟,麻烦您和我妈说一声,今天晚饭不用做我那份。”

“你路上小心点。”

“嗯,会的。”

说完她就离开了。

也没有听到身后的谈话声。

“这是周悠然的女儿吗,好些年没见,长这么大了。”

“嗯,前些天刚回来,听说是为了纪丞的忌日特地回来的。”

“纪丞啊,那孩子我还记得,挺可惜的,他爸爸是个英雄啊。”

徐伯叹了口气:“是国家的英雄,可惜不是自己孩子的英雄。”

乡间的路不太好走,好在镇上是水泥路,不用担心鞋底会糊上厚重的淤泥。

岑鸢买了点香烛和纸钱,在纪丞家楼下的路边坐着,燃了香,又烧了纸钱。

回去的时候,她特地去以前的学校看了眼。

体校早就荒废,还没来得及重新开发,铁门没有落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她走进去,被玻璃罩保护着的光荣墙,上面的长跑最高保持记录者,还是纪丞。

这好像是仅存于世的,少数几个能证明他存在过的痕迹。

她看着上面的照片,看了很久。

最终眼底泛红,释怀的笑了:“纪丞啊,我不等你了。”

照片里的少年,眉眼坚毅的盯着镜头,唇角却带着笑,几分桀骜痞气。

岑鸢曾经因为他,无数次想过要离开这个世界。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她有一天也会放下。

其实早该放下的。

旁边保安室还住着人,是之前的保安,现在年纪也大了,学校体谅他没地方住,就把这个保安室留给了他。

他听到外面有动静,端着茶杯出来,看到岑鸢了,疑惑的愣了挺久的。

觉得熟悉,但因为时间过于久远,一时想不起她是谁了。

努力的在记忆里搜刮,终于记起,他笑着调侃她:“又没考好?”

小姑娘每次没考好就来校门口站着哭,等人来接她。

那个男孩子他有印象,挺聪明,属于学校重点培养的优等生,但太闹腾,三天两头就被带到保安室请家长。

所以他才会记的这么清楚。

“他今天没来接你吗?”

岑鸢和他道歉:“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

细雨蒙蒙,空气中都带着凉意,岑鸢转身准备离开。

暗的雨幕之中,男人撑伞站着,快要被这夜色吞噬。

对于他的出现,应该感到意外的,却怎么也意外不起来。

没有多余的寒暄,连问候都直接省略,商滕走过来,把伞撑在她头顶。

他的半边身子暴露在雨幕之中,很快就被淋湿。

保安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笑道:“看来是换人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