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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丰没有心思去揣摩老两口的想法,他走出旅管时,天都快黑了。

另一边,黄单在柜台那里忙的恨不得多长一双手。

张父还没回来,张母说他跟几个老总在一块儿打麻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黄单给一个工人找零,他下班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就站这儿忙,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门外进来个人,是贺鹏,他吃过晚饭了,扎在裤腰里的褂子扯出来,满脸的汗,一滴滴的往脖子里淌,被那一头油腻腻的头发一衬,整个人都显得很脏。

让人看了,会忍不住想拿刷子把他上上下下的刷一刷。

黄单不喜欢贺鹏,总觉得他的眼神太浑浊,那里面藏了很多东西。

贺鹏买了瓶绿茶,咕噜咕噜喝下去好几口,他打了个嗝,混着酒菜味儿,“空调没开?”

黄单说,“没有。”

贺鹏咂嘴,“这么热的天竟然不开空调?挂墙上当摆设呢?真是的,这么热的天开空调多舒服啊。”

黄单忽略掉他的叨唠。

贺鹏去架子那里翻翻,从左翻到右,再从右翻到左,翻了好一会儿才拿了包蔬菜味的饼干拆开,咔滋咔滋的吃着。

“你爸呢?”

黄单说,“跟刘总他们在一起。”

贺鹏把两条腿放在凳子上,“端午快到了,你爸如果能要到钱,就可以接活儿做了。”

黄单暗自观察,“嗯。”

贺鹏东一句西一句的跟黄单扯,黄单发现他跟原主爸很像,不知道哪句是真的,聊天很费脑。

张母喊黄单吃饭,贺鹏还是没走。

菜上桌,张母客气的说,“小贺吃过晚饭了吗?没吃就在我这儿吃一点。”

贺鹏说没吃。

黄单的眼角一抽。

张母给了好脸色,没办法,话是自己说的,不乐意这三个字只能咽到肚子里去。

于是桌上就多了一副碗筷。

贺鹏跟张母聊起来,黄单很少参与,他主要是在听。

一盘鱼几乎全进了贺鹏的嘴里,他得瑟说自己吃鱼从来不卡,话刚说完没多久,就被鱼刺卡到了。

张母都替他尴尬。

黄单看贺鹏在旁边干呕,拿手指往嘴里抠,他碗里的几口饭顿时就不想吃了。

贺鹏抠的脸红脖子粗,带着根鱼刺走了。

晚上十点多,戚丰来小卖铺买酒,多给了两块钱,是白天那瓶矿泉水的钱,“你爸回来了吗?”

黄单奇怪,怎么今天好几个人都问,“还没。”

戚丰哦了声,“走了。”

黄单把人叫住,“你那儿有红花油吗?我看你左边的脸伤的不轻,是周阳的父亲打的吧?”

戚丰没回头,哑声说,“少管别人的事,你只要把自己管好就行了。”

黄单看着男人离开,他抿抿嘴。

事情还没完,他总觉得这件事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周阳的死,可能跟他的任务有关联。

后半夜,黄单听到车子的引擎声,张父回来了。

他打了个哈欠坐起来,留意着楼下的动静,先是张父的拍门声,而后是张母开灯,碎碎叨叨的声音。

张母问张父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张父的心情很不错,哼着《千年等一回》,他说吃过晚饭后就换了个地儿打牌,赢了两千多,还说端午节能要到一笔钱。

之后就是张父洗漱的声响。

黄单躺回床上,把目前掌握的线索整理整理,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周阳的父母每天都在公司和警局跑,这事还上了新闻。

电视台的记者过来采访,小卖铺都被摄像师傅拍下来了,包括在柜台算钱的黄单,死者的工头戚丰,还有他的老乡们。

就连工地的工人都托周阳的福,灰头土脸的上了回电视。

新闻出来了,徐伟一伙人还是没查出名堂,无头苍蝇似的乱转,逮着什么人和事就叮上去,结果就是白忙活一场。

案子的棘手程度让他们烦闷。

在这节骨眼上,黄单接到原主初恋的电话,说是要跟闺蜜来看庐山,问他有没有时间当个导游。

黄单说他很忙,腾不出时间。

原主的初恋说到时候出来聚一聚,还说几个同学也会过来的。

黄单把小卖铺被偷,发生命案的事说了,他刚要说真的去不了,瞥动的视线就停在了左边的拐角,那里的地方有一个烟头,是南京。

工人们发现工头的心情不好。

他们都以为工头是因为周阳的案子没破,所以才闷闷不乐的。

直到工头在饭桌上问他们什么的情感生活。

戚丰拿着啤酒瓶喝酒,“赶紧的,你们谁第一个说?”

有个黑脸大汉说他在外头打工,媳妇儿在家里给他带了俩顶绿帽子,娃都不是他的。

也有工人的情况跟他相反,同样都是在外地打工,他媳妇儿在家把公公婆婆照顾的很好,娃还养的又白又胖。

有个年轻点的跟大家分享自己的异地恋女朋友,本来打算年底结婚的,但是女方家里嫌他一个打工的太穷,文化水平也低,就坚决不同意把女儿嫁给他。

上个月女孩嫁给了一个开澡堂的老板。

没成家的工人唏嘘,说这年头日子不好过,情情爱爱什么的,会随着兜里的钱增加或减少发生改变。

戚丰摩||挲着酒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天后,一场大雨噼里啪啦的降临,地面被砸的冒烟。

反正也干不了活,工人们就想趁机放松放松,这时间一久,会把身体憋坏的。

戚丰从公司弄了辆面包车,来回跑几趟把底下的工人们带去镇上。

这种事都是自愿的,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在宿舍里睡觉,打牌,不上工的时间是自由的。

工人们去泡脚,戚丰坐在大厅刷手机。

一个年轻女人坐过来,身上的香水味很浓,“帅哥,我陪你上去吧。”

戚丰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开,在女人身上扫动。

女人的身材极好,丰胸细腰,肤白貌美,男人见了,会走不动路。

戚丰的眼皮耷拉下去,他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懒洋洋的起身走了出去。

女人失望的摇摇头,做别人的生意去了。

戚丰撑伞在街上走动,他走着走着,就想给青年打电话,很变态的想听听对方的声音,在克制了第三次后就拐进了酒吧。

这个点,酒吧里的人不多。

戚丰喝了半杯酒,抽了一根烟,他觉得无趣,离开前去了一下洗手间。

走廊的灯光昏暗,裹着些许迷离的味道,故意挑拨人们的神经末梢。

有两个男的在角落里抱着啃伸过来伸过去的,老远就能听到吞口水的声音。

戚丰活到这个年纪,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他也不是头一回见到这种事了,以往都会事不关己的走开,这次没走,而是找了个地儿旁观。

完事后,少年搂着中年人来了个吻爱爽吗?要不要自己试试?”

没回应。

少年哼哼,他闻着烟味儿走过去,看到男人的长相时,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变了个样子。

他是巴掌脸,眉清目秀,嘴里的话却充满了一股子娴熟的骚儿,“大叔,你上我,我不收钱。”

戚丰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指腹从少年的脸颊上划过,他捏住对方的脸摸了摸。

少年的气息一下子就急促起来,他靠上去,还带着中年人味道的红唇微张着,“大叔,你是干什么的,手这么糙,摸的我好爽啊。”

换个不知情的人听见这句话,还不知道是摸的哪儿。

其实就是脸而已。

到底是干这一行的,少年很会将自身的优点暴露出来,他的上衣领口低,漂亮的锁骨很诱||人,腰身特细,两条腿袖长均匀。

戚丰的脑子里霎那间窜出一双红红的眼睛,有个压抑着哭腔的声音说“轻一点,我疼”,他的太阳穴被扎了一下的刺痛,立刻把少年推开了。

少年猝不及防,直接就被推的跌坐在地,“卧槽,搞什么呢?!”

他抬头,看到男人拧着眉峰擦手,要多厌恶就有多厌恶,顿时就是一脸吃到屎的表情,“大叔,你……”

戚丰转身就走。

不是错觉,对着那个青年的时候,他的心思真的变的肮脏了。

本来打算找个男的试一下,看看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谁知摸个脸都恶心,这不像是同性恋,那是什么?

戚丰回过神来时,他站在雨里。

好半天,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感觉自己活了三十多年,正常了三十多年,现在要完了。

“完了……”

戚丰自言自语,那声音被雨水吞没,只留个残影。

他在雨里来回走动,试图去理清头绪,却不知道从哪一天,哪一刻开始理。

抽了自己一巴掌,戚丰终于冷静下来,他满脸都是雨水,那迷茫的神情是头一次在他脸上出现。

戚丰好几天没出现在小卖铺了,黄单知道他在躲着自己。

知道归知道,黄单却没去找他,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给他足够的时间来面对内心。

周阳才刚十八岁,他的生活用品都充满青春年少的痕迹,在他死后,那些东西还在原来的位置堆放着。

周父周母来宿舍一样样的整理,准备装起来带走。

周母咦了声,喊来老伴说儿子平时折衣服不是这么折的,“你看看这裤子的折法,儿子是不可能折成这样的。”

周父觉得是她伤心过度,精神不怎么好,记错了。

有些事上面,男人和女人的差异很大。

周母观察仔细,她不那么想,一心认为在儿子死后,有人翻了儿子的东西,这些衣物的折法就是最好的证明,还叫戚丰问是谁干的。

戚丰问了,宿舍里的人都否认,说没干过。

“谁没事会去碰那些东西啊。”

“就是,阿姨,你搞错了吧。”

周母的情绪激动,“我对我家阳阳的大小事都有过问,怎么会搞错,不会搞错的,这肯定是你们当中的谁碰过阳阳的东西,怕被人发现就想还原。”

“但是那个人不知道阳阳折衣服有个小习惯,他会从中间开始折,而不是上下对叠。”

她的眼睛发红,“碰阳阳东西的那个人就是凶手!”

戚丰皱皱眉头,和周父一起安抚周母。

人多嘴杂,这事就从工人们的嘴里传了出去。

小卖铺是个好地儿,只要黄单在,有人来吃个泡面喝个啤酒,一点新鲜事就都会传进他的耳朵里。

黄单得到消息后就陷入深思。

母亲对儿子的生活细节不会弄错的,周阳的身上可能有凶手想要的东西。

那东西会让凶手暴露。

以周阳的性子,如果真有那种可以拿来获取利益的东西,应该不会放在自己的东西里面,那样太容易被发现了。

周六那天傍晚,黄单趁张父张母都在家,就去了后面的宿舍楼,他问了一个工人以后便直奔周阳的宿舍。

门是开着的,里面有几个工人在乌烟瘴气里打牌,其他人还在外面没回来。

打牌的人每天在小卖铺买东西,都认识黄单,这会儿在宿舍门口见着他还挺奇怪,好奇的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黄单说是来找戚丰的。

那几人就没再管了,打牌要紧。

黄单不用问就知道哪个床铺是周阳的,因为就那一个上面没有席子等用品,空荡荡的。

他在脑子里把周阳的言行举止翻出来,就坐上床,慢慢挪到里面背靠着墙壁,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只手做出夹烟的动作。

从这个角度看去,黄单的视线正好对着一块吊顶,他的眼睛闪了闪。

就在这时,窗户那里多了一个人,黄单吓了一大跳,对方受到的惊吓更大。

戚丰铁青着脸进宿舍,“都出去!”

几人正到关键时候,被这一声吼给吓的一个激灵,赶紧趿拉着拖鞋出去,还不忘带走扑克牌。

黄单垂头。

戚丰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把头抬起来,“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黄单说,“我来找你。”

戚丰面无表情,“是吗?”

黄单说,“我昨天没开车去公司,是走路去的,你一路跟在我后面。”

戚丰冷笑,“你有幻想症吧?”

黄单看着男人。

戚丰被看的整个后背都痒起来,好像有上百只的蚂蚁钻||进他的衣服里,在背上爬动。

俩人谁都没说话。

黄单的下巴被捏的发疼,他的眼睛里渐渐多了湿意,忍着没哭。

戚丰的无名火终于压制不住的爆发出来,“你他在一个死人睡过的床上坐什么?”

黄单被吼的耳朵里嗡嗡响,他捂住耳朵,手被拨开了,男人的吼声再次传进来,震的他头疼。

戚丰吼完了,胸膛剧烈起伏,他的眼睛里有深谙的东西在翻滚,明明不应该出现的,现在却出现了。

黄单说,“你睡他对头……”

戚丰大声打断,“那是一回事吗?”

黄单说,“小点声,外面的人会听见的。”

戚丰做了几次深呼吸,还是粗重的不成样子,他下一刻就拽住青年的胳膊往门上一推,低头上那两片嘴唇。

黄单疼哭了。

戚丰喘口气,双手按着青年的肩膀,“为什么不把我推开?”

黄单哭着说,“为什么要推开?”

戚丰哭笑不得,觉得这小子是被自己刚才那个举动吓傻了,“我是男的。”

黄单的嘴巴流血了,他哭的厉害,断断续续的说没事,“你可以亲我的,也可以咬我,但是你不能这么用力,太疼了。”

戚丰愣怔住了,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难道是他的年纪大了,耳朵出现幻觉了?

张父的电话来的不是时候,黄单按掉了,他背靠着门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我回去了。”

戚丰背对着他抽烟,没动,也没任何反应。

黄单还没走出宿舍楼,背后就响起脚步声,男人跟了上来,把他送回小卖铺。

在那之后,俩人又没有碰面。

黄单不再开车上下班,因为有人准时在后面默默的跟着。

那人就是别扭了些,还喜欢脑补,他已经说了自己不会对初恋抱什么幻想,对方不信,死心眼的以为他脑子不好使,被失恋弄成了傻子。

黄单没法子,只好让时间来证明了。

他操心任务的事,想找个机会搜查一下周阳宿舍的吊顶,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周阳死在厕所后,工人们还是会去上厕所,有人无所谓,照样进最里面那个隔间,觉得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世上是没有鬼的。

有的人觉得晦气,宁愿憋着都不会进那个隔间,甚至连第三个隔间都不用。

还有的人小便直接就在外面找个草丛解决,大号才会进厕所。

到了夜里,胆小的要是憋不住了想去厕所,会强行叫上工友做伴。

毕竟死过了人,多少都觉得那里面有股阴气。

夜里贺鹏去上厕所,他是带着手机去的,半掩的门被推开时发出了吱呀一声响,那响声听在耳朵里,格外的清晰。

贺鹏进的第一个隔间,他蹲下来就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那束光把隔间里的一切都展现在贺鹏的眼皮底下,有潮湿的烟头,乱七八糟的脚印,混着尿液的水迹,擦过的卫生纸。

就在贺鹏打算换只手拿手机的时候,他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在走来走去。

没心思再蹲下去,贺鹏匆匆擦了屁||股拉上裤子出去,发现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他的脸色变了变,刚迈出一步就停下来低头看去。

地上有一根烟,正燃烧着,是周阳死的那天晚上抽的软中华。

作者有话要说:  五月了,又是新的开始,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