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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原地,逼仄的空间只有青年压抑的抽泣声。

司机瞪着前面,目不斜视。

聂文远的裤子上湿了好几处地方,他拍拍腿上的青年,“小于。”

那声音里不是柔情,是不耐,黄单听出来了,他从男人的腿上挪到了旁边,低着头继续哭,一直哭了很长时间,还是靠陆先生提供的药膏才缓解了头上的疼痛。

苍蝇柜的积分告急,这个世界恐怕要死去活来。

聂文远拿帕子擦擦裤子,“你什么时候沾上的这种毛病?”

黄单的声音沙哑,“嗯?”

聂文远的裤子擦不干,他索性不擦了,将帕子收回口袋里,“舅舅虽然在外地工作,但逢年过节的也会回来,从来没见你这么娇气过。”

黄单愣住了,“我只是怕疼。”

“怕疼?”

聂文远琢磨着这几个字,他似乎是笑了笑,“你以前额头破了,满脸是血,还能跟人嘻嘻哈哈,坐在大排档里喝完几瓶啤酒,自己骑车回家,这事是你爸告诉舅舅的,说你是个男子汉。”

黄单心说,我现在也是。

他才穿越过来两天,就三番两次被怀疑,怪就怪这副身体的主人跟他本人的脾性相差太大了,而且原主的兄弟姐妹多,很大的一个家,有个人起了疑心,另外几个都会知道,这是他之前没经历过的一种情况。

黄单拧拧眉心,脑子飞速运转,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他不找不行,一不会演戏,二不会扮演别人,在第一个世界就试过了,真不行,只能走别的法子。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前不怕疼,现在怕疼怕的要死。”

聂文远莫名的对那个死字产生排斥心理。

黄单察觉男人身上的气息不对劲,他闭上了嘴巴。

车里的谈话声停止,司机重新启动车子,这次很小心翼翼,速度跟自行车相比,快不到哪儿去。

到了地儿,黄单撑开雨伞下车,鞋子踩进水里,裤腿瞬间就泡进去了,他像昨晚那样挥挥手,“我回去了,舅舅再见。”

车子往前开,后视镜里的青年越来越模糊,很快看不见了。

司机开着车,组织了一下语言,“主任,急刹车的时候,您的外甥用身体保护您,他是个好孩子,跟传闻的不一样。”

聂文远把剩下的几口烟抽烟,“周围的地势安全,不会有大碍。”

司机舔舔嘴皮子,“当时那种情况太突然了,连开了二十多年车的我都没办法预测,更别说您的外甥了,他是真的在护着您,用自己的生命。”

话说到这里,司机一寻思,干脆就多说了一句,“那孩子两年前是犯过事儿,可那时候他还小,什么也不懂,很容易就跟别人拉帮结派,劳改期间肯定受过正确的教导,不然也不会做出那种举动。”

“主任,这年头谁都是一样的,就一条命,哪怕是再有钱,也不能多一条命,会用自己的命去保护一个人,心地不会坏到哪儿去。”

聂文远夹着烟的手指微动,“那你说,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司机语塞。

他活到这个岁数,没见过,也没听过哪个外甥会拿命护舅舅,“大概是您的外甥跟您亲近,尊敬爱戴着您吧。”

聂文远将烟头捻灭了,“我的小外甥从小就惧怕我这个舅舅,我一去他家,他就跟老鼠见到猫一个样子,头不敢来,话不敢说,却在朋友面前把我这个舅舅骂的一文不值,何来的尊敬爱戴?更谈不上亲近。”

司机愕然,那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一出他可是亲眼所见的,他开起玩笑,“主任,瞧您说的,您的外甥总不能是被掉包了吧?”

“没准儿。”

聂文远无意间瞥到一个身影,“还是不老实。”

司机起初不明白,直到他在前面的巷子里看到青年,对方说的回家,却没有,撒谎了。

黄单是没回去,他去看了受害人小薇。

聂家有对姐妹花,聂友香是老大,聂秀琴是老二,重男轻女的现象在T城很常见,聂母生过第三胎,也满足了家人的心意,是个大胖小子,可惜在三岁那年掉水塘里淹死了。

当年收养聂文远,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满足了聂家人想有个男丁的愿望,弥补了一点遗憾。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毕竟也改了姓聂。

黄单要在这个世界体会什么是人情世故,他进门就喊人,“小姨。”

“小于,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跑来了?”

聂秀琴哎一声,“你看你,裤子都湿了,等着,我去给你拿一条你小姨夫的裤子,先凑合着穿穿,别冻感冒了。”

黄单脱了湿答答的球鞋,脚踩进拖鞋里面,他打了个喷嚏,抓抓额前的湿发,一手都是水。

这场雨还有的下。

聂家的姐妹俩性格完全不同,老大聂友香生性要强,很好面子,有外人在的时候,会把最好的全拿出来,哪怕死了丈夫,也永远都给人一种“我不需要靠别人”的坚强感觉,她藏起来的那一面,只在聂文远面前暴露,那也是没办法,必须要为孩子的前途着想。

而聂秀琴却很柔弱,她是一副苦情的长相,属于那种不开口,都让人看着生出怜悯之心的女人。

黄单换上裤子,“小姨,小薇姐还好吗?”

提起女儿,聂秀琴的眼眶立刻就红了,“不怎么好,她刚醒,你去看看她吧。”

黄单跟着聂秀琴去了南边的一个房间。

他看到了小薇,比想象中还要好看,跟陈小柔的温婉不一样,可惜眼神空洞,没有丁点神采。

周薇薇在跳舞,她的脚尖点地,一次一次的旋转,身姿轻盈,像片羽毛,也像一粒尘埃,美的不具备侵略性,很温柔。

黄单没打破这份宁静,他翻着酒吧听到的信息,周薇薇看不出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样子,会不会是她遭受过刺激,所以才没有了那种痕迹?

周薇薇跌倒在地,聂秀琴慌忙跑过去把人扶起来,“小薇你摔着没有?”

当事人没反应,呆呆的坐着。

黄单上前搭把手,帮着聂秀琴把周薇薇扶到床上,他说,“小薇姐,我是小于。”

周薇薇无动于衷。

黄单换了句话,“我姐是陈小柔,我哥是陈飞,你想……”

周薇薇前一刻还是呆呆的,现在突然大声尖叫。

那声音像根银针,一下子扎进黄单的耳膜里,他头晕目眩,听觉恢复时,聂秀琴正死死压着女儿,一只手塞在女儿的嘴里,血流到了床上,染出了一片鲜红色。

黄单的眼皮跳了跳,“小姨你快把手拿出来。”

聂秀琴说不能拿,哆哆嗦嗦的说,“她……她会咬伤自己……”

黄单去找了毛巾回来,叫聂秀琴拿出手,他捏住周薇薇的下巴,将毛巾塞进去。

周薇薇又不动了,安静的像个洋娃娃。

黄单喘口气,后背全湿了。

聂文远有两个外甥,两个外甥女,他对周薇薇的关注最多,因为他在低谷时,是聂秀琴帮了他。

这次周薇薇出事,聂秀琴哭着求聂文远查出真凶,为她女儿讨个公道。

聂秀琴从女儿的房间里出来,简单包住手上的伤口,也不是第一次了,她的另外一只手上有好几处伤疤,深的浅的占据了很大一块位置,都是女儿出事后才有的。

“小于,刚才多亏了你,要不你在小姨这里住一晚吧?”

黄单拒绝了。

他从大院里出来,人走到胡同口,就被拽进一辆车里。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黄单毫无防备,车门咂上时,他的耳朵边嗡嗡响。

黄单揉额角,他忘了王明的事。

王明讥笑,“小子,你该不会把钱一收,就忘了这茬了吧?我看你你这样儿,再过个天把,你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黄单无视他的冷嘲热讽,“你找我有事?”

王明叫自己的亲信开车,他拍拍青年的肩膀,“我是来提醒你的。”

“这雨下个不停,我怕你光顾着在雨里闲逛,把我王明给忘了,那就不好了,你说是吧?”

黄单不太明白,王明这么着急要把聂文远拖下来,究竟是存着什么心思?以他的地位,不需要对一个主任的位子紧扒着不放。

“王哥想要我舅舅的那个位子?”

王明说笑,“有些事不是你该过问的,在我们达成协议时,我就提醒过你了,不过有句话我可以告诉你,你舅舅可不是一般人,我这么跟你说吧,在我认识的人里头,论装模作样,没人比的上你舅舅。”

“他牵扯到的关系多着呢,把他搞垮掉,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争抢他身上的那些肉,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黄单的心里早就有了个大概的想法,他还是问道,“我舅舅是不是有别的产业,或者说其他的身份?”

王明说,“好奇吗?那就回去问你舅舅。”

黄单,“……”

他想起床底下的一万,就是个烫手山芋,要不偷偷给聂文远?

王明眯了眯眼,“你如果想打退堂鼓,把钱给你舅舅,再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他,说一切都是我逼迫你的,还指望他能原谅你,那只能说你两年的劳改屁用没有。”

黄单没说话。

王明的眼底出现戾气,“小子,这趟船你已经上来了,当初还是你自个上来的,没人拿刀架你脖子上,这会儿想中途下船是不可能的。”

黄单说,“别威胁我,我不是小孩子。”

王明讶异,当初找上这人,就是好操控,现在不太一样,说不上来哪里变了,怪怪的,“我改变主意了,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黄单说,“不可能。”

王明当他是在放屁,话说完了就把人赶下车。

黄单抓着车门,人还在车里,“王哥,我能问你个事吗?”

王明说,“不能。”

黄单说,“我舅舅在查我表姐的事,你听说过的吧?”

王明说,“那家的破事我不感兴趣。”

黄单说,“我听人说王哥跟我表姐是认识的……”

王明的手臂一伸,强行把车门打开,将青年给推了出去。

车子从黄单面前开走,溅了他一身的水,弄的眼睛里都有,他抹把脸,又揉了揉眼睛,撑开雨伞往住处走,顺便梳理梳理得到的线索。

“王哥,那小子有点怪,要不要派人跟着?”

前头开车的年轻人说,“事还没成,万一他拿了钱偷跑,那就麻烦了。”

王明说不需要,“他一家人都在T城,跑不了的。”

“也对,还是王哥考虑的周到。”

年轻人说,“那小子的姐姐模样真好,跳舞的身段跟其他女人就是不一样。”

王明淡淡的说,“怎么,你对陈小柔有意思?”

车里的气压突然低了下去,年轻人的脸一白,他连忙摇头,“不敢不敢,我就是随口说说。”

王明恢复平常的姿态,“女人的身子还不都是那么回事,你要是想玩,去南风报我的名字,随便玩几个都行。”

“多、多谢王哥美意。”

年轻人再也不敢提起陈小柔这三个字。

一场大水浸泡了整个T城,上学的上班的都卷起裤腿在水里走,从哪儿跌倒了就从哪儿爬起来,鞋里全是水,灌满了,走起路来很吃力。

新闻联播里报道着持续增长的水位线,提醒市民配合营救措施,一起克服这次的灾难。

全国各地都是抗洪的队伍,有解放军坐在卡车里,前往某个城市的画面,也有他们扛着沙袋的坚决身影。

发洪水了,有人没了家,有人没了命,胡同里的水到脚踝位置,街坊四邻照样端着饭碗串门。

家里没客人,桌上的菜就差远了。

聂友香炒了一个黄瓜片,一个韭菜炒蛋,中间是前天晚上吃剩下的烧鸡,里面的鸡没几块了,她中午弄了很多山粉圆子进去,满满一大盘,味道差了些,但好歹是沾了荤,怎么都比青菜豆腐强。

黄单坐在下面的板凳上扒拉饭菜,门口传来声音,邻居大婶端着饭碗进来了。

平日里的关系不错,串门是常有的事儿,客气话翻来覆去的也就那么几句,说的人不腻,听的人也不腻,人活在世上,免不了的。

黄单对邻居间的谈话没有兴趣,他自顾自的吃山粉圆子。

说着说着,聂友香就把手在抹布上擦擦,“在我这儿吃吧。”

大婶说不用,“我屋里有呢。”

聂友香说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剩饭哪有现煮的香,我中午煮的多,够吃的。”

大婶说真不用。

聂友香二话不说就拽大婶的碗,还叫陈飞往陈小柔那儿坐,给她腾个位子。

大婶往里拽,俩人较上了劲,那碗之前摔过,上面有道裂缝,被她俩拽开了,一人一半。

黄单差点把嘴里的一口饭菜喷出去。

尽管没喷,对面的陈小柔还是露出反感的表情,她端走碗筷,上屋里吃去了。

黄单发现只有自己在看到聂友香跟邻居的相处模式时,才会感到惊愕,陈飞跟陈小柔都习惯了。

这下子黄单确定他会在这次的穿越中体验到什么。

几天后,胡同里的水往腿上长,街坊四邻没法串门了,一个个的全在家门口端着盆往外面倒水呢,累的要死,连扯闲篇的力气都没有。

黄单也端盆把堂屋里的水往外面倒,原主家的院子淹了,一楼没法住人,二楼只有陈小柔一个房间。

聂友香趟大水出门,用小超市的座机打电话给聂文远,把家里的情况说了,希望能过去住上一段时间,等洪水没了就走。

聂文远的房子有好几处,除了分配的,剩下的都是他自己买的,其中一个房子的地势很有利,没受到什么影响。

聂友香等到聂文远的口头答应,她就回去把这事跟儿子女儿说了,“你们收拾一下去舅舅那儿住。”

陈小柔说她要去团里,“下个月就是文艺汇演,我必须加紧排练。”

聂友香随她去了,演出重要,“那小飞小于,你们呢?”

陈飞摇摇头,“算了,我就不去了,住舅舅那儿不自在,还是家里好。”

他说,“反正小柔要去团里,她的房间给我住就行了。”

就差黄单没表态。

陈飞说,“小柔的床不大,两个人睡不下,小于你去舅舅那儿吧。”

陈小柔要说话,被她哥抢先了,意思差不多,她不想弟弟住自己的房间,很嫌弃,怕对方乱翻自己的东西,再弄坏了哪个,到时候弄的谁都不愉快。

聂友香看着小儿子,“舅舅说你小姨今晚会带着小薇过去,你去了也好,可以帮着你小姨照顾她。”

黄单注意到陈飞跟陈小柔的表情都变了一下,“好哦,我去舅舅家。”

他求之不得。

随便收拾了几套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黄单就坐上木桶飘出胡同,被解放军拉上小船,去了聂文远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血缘关系,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阿拉伯数字1不会写的是我,当时一年级了,被老师拽着在其他班级走,说我连1都不会写,很丢人,现在想想觉得不可思议,1为什么不会写?我搞不懂,可能是脑子没发育好。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