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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小鲛人上岸了。

景春站在桑寻面前,平静地叙述着这个故事。

桑寻脸色凝重,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但也没有很惊讶。

只是疑心这是一个悲剧。

桑寻问:“然后呢?”

景春笑了笑:“你知道吗?鲛人……性本淫。”最后三个字,她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鲛人是个凶狠残暴又□□的种族。”

桑寻的脸色由凝重变为复杂,然后他耳朵很快就红了。

因为在梦里,那个书生就是他自己。

尽管他不觉得这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但……

但总有种微妙的暧昧又黏糊的感觉。

他心跳渐渐变得很快,连呼吸都变得不那么顺畅,大早上的,他觉得屋内的空气都不大充足,他吞咽了口唾沫,忍不住清了下嗓子。

嗓子干哑。

他问:“嗯?”

景春突然就笑出来,她戳了戳他的胸口:“你是不是忘了,我能听到你在想什么。”

桑寻顿时扶额,然后沉默而又不想接受地转过身背对她。

景春没有让他转过来,也没有绕到他正面。

她站在他身后,抬手比了比肩膀的位置,她的头顶只到他后脑勺,好像和那时候一样。

她就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跟着他走了很长很长很长的路。

原来他到岸边来要走那么久。

原来他每天那么辛苦。

路过点心铺,老板招呼他,说新鲜出炉了糕点,问他要不要,他摇摇头。

旁边小二悄悄扯老板的袖子:“他买不起啦!死穷鬼。”

路过琴行,琴行挂着他那把破琴,琴行的老板看到他,忙出来喊一声:“哎,书生,早点把你琴赎回去啊!放我这里也卖不出去。”

书生拱了拱手,似是十分抱歉:“对不住了。”

老板嘀嘀咕咕骂了两句,说什么就不该可怜他,看着他也不像是能赎回去的样子,指定要砸手里了。

书生住在一个草屋里,草屋很旧了,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鲛人鼓起勇气踏了进去。

她知道,走进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奶奶说,上了岸的鲛人女,就不能再回海里了。

而岸上的人,都是贪婪无耻的。

书生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但书生也有可能是坏人。

即便现在不是坏人,知道鲛人的价值,也有可能变成坏人。

小鲛人都知道,她只是觉得,死在族中,和死在岸上,没有分别。

她想还他的恩情。

鲛人是有脚的,上了岸,就会化出双腿,但不会像人类走路那么顺畅,而且很痛。

她一路走得很艰辛。

她敲敲门,有些拘谨地看着他。

她穿着单薄的纱衣,下半身是怪异的白色的须状飘带,像是从肉里长出来的。

书生有些愕然地看着她,然后满脸担忧地说:“你站着不要动。”

他去屋里,拿了衣服给她披上。

他衣服都很旧,磨得都快要破了。

但是很干净,还有淡淡的皂角的香味。

小鲛人知道自己比划他也看不懂,她干脆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跟着他,他走哪里她跟在哪里。

书生没有办法,终于找到了和她沟通的办法,他说:“我问你话,你点头,或者摇头,好吗?”

“你跟着我是需要什么吗?”

小鲛人摇头。

“你是不是被族里人赶出来了?”

小鲛人犹豫了一下,摇头,虽然大家不喜欢她,但还是允许她回家的。

尽管从今天起,可能就不会了。

“那你是不想回家,所以才跟着我?”

小鲛人想摇头,但他大概会更困惑,所以她点了点头。

他有些苦闷:“你看到了,我这里什么也没有,也没办法照顾你,我也并不是什么好人,我去海边……就是无所事事,给你带点心和吃的,也只是看你很瘦弱,总是吃不饱的样子……”

他好像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语句并不是很流畅。

小鲛人看他拼命说自己不是好人,突然就笑了。

她长这么大,其实过得很寂寞,没有人和她说话,也没有族人在乎她,大多数时候,她也不在乎别人。

她有时候躲起来,把自己藏在珊湖丛里发呆,常常想,自己为什么不是一棵珊湖,那样的话,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她现在,对书生很好奇,好奇到,觉得他的一切都是新鲜的。

她在他的草屋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掀开这个看看,撩开那个看看。

书生有些无奈,但也懒得制止,只好随他去了。

天黑了,书生有些发愁,因为家里只有一张床铺,他整理好,给她睡,自己去柴房打凑合。

小鲛人不开心,跟着他去柴房。

书生终于生气了,皱着眉凶她:“你到

底要干嘛?”

小鲛人也生气,她生气的时候,浑身的须都会炸起来,眼睛会变成妖冶的红,獠牙长出来,像个凶恶的海怪。

但书生竟然不害怕,他只是看了她一会儿,说:“我不是要骂你,你去房间睡,这里夜里冷,而且男女授受不亲。”

男女授受不亲……

鲛人向来没有这个概念,小鲛人勾着他的手,把他带回了房间,她脱了衣服,露出自己漂亮的鳞片。

其实在水里更好看,她有些可惜地想。

人类的残暴和狡猾在于层出不穷的卑劣手段。

而鲛人的残暴和欲望则更直接。

小鲛人趴在他身边的时候,想的是,原来,她有点想占据他的身体。

但她没有这么做,她只是不想他睡在他冰冷地柴房。

她躺下的时候只占据半边床的位置,然后拍了拍另一半,意思是,我们一人一半。

书生本来不愿意,但小鲛人看起来十分固执难沟通,最后他投降了,躺下来,只盖住被子一角,然后躺在最边缘的位置,那么窄小的床,两个人中间仿佛还能再睡一个人。

小鲛人就从背后抱住他,鲛人的体温天生就低,她抱着他,觉得热热的,爱欲让她的双腿又化成鱼尾,她把鱼尾卷在他的腿上,整个人缠着他。

书生吓坏了,一动也不敢动。

第二天书生就跑了,小鲛人有些迷茫地醒过来,以为他又去海边了,于是就去海边找他。

可海边没有他。

她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就蹲在岸边等。

等到天黑了,他又来找她。

两个人一起往回走,书生闷声闷气:“你今晚不要再那样了。”

小鲛人蔫头巴脑地点头,有气无力的。

书生以为她饿了,路过糕点铺子,用身上仅剩的几个铜板,给她买了她很喜欢的桂花糕。

小鲛人看他数铜板的样子有点可怜,把珍珠塞到他手里。

他突然厉目道:“不可以。”

小鲛人眼珠子转了转,明白了,被人发现是鲛人,会很惨的。

她抿了抿唇,继续蔫头巴脑低着头。

两个人走了很久,他才又说

:“不是要凶你。”

小鲛人点点头。

夜里,小鲛人发烧了,她烧得很厉害,但原本的体温就低,发烧了书生根本看不出来。

她很难受,夜里一直哼唧,几次三番用尾巴缠他。

书生觉得,她白天答应的都是骗他的,他下了床,出去外面坐着,不打算睡觉了。

小鲛人真的难受,她没有去找他,她找到了一缸水,把自己泡在里面,整个人淹没在水缸里。

书生吓一跳,过来找她,把她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她是鲛人,不怕水。

他愣在原地,然后问了句:“你想家了吗?”

小鲛人摇摇头,然后把他拉进水里。

她吐了个泡泡罩住他的脑袋,然后躲在泡泡里亲他。

他好笨啊!不会接吻。

也好傻,到现在都不会用珍珠换钱。

她的尾巴不自觉地勾缠住他,她偷偷脱了他的衣裳,用鱼尾分开他的膝盖……

第二天,书生一脸被强了的表情,坐在门槛上,双手抱着头,看起来很痛苦。

小鲛人挤进他怀里,想问他你是不是很疼啊,他看起来身体不太好。

她的手指戳戳他的小腹,比划着。

书生两只手攥着她的手,羞愤地看着她。

原来他力气这么大。

小鲛人还是发烧,她烧得越来越厉害了。

她不得不每天在水里泡着。

书生也终于发现,她生病了,他不敢去送她看大夫,就每天去买药,买了药回来,一样一样给她试,但不不知道是人和鲛人有别还是这病古怪,总之无论如何都没用。

有天夜里,他抱着她去了海边,把她放进了海水里。

小鲛人以为他要赶她走,痛苦地摇了摇头。

他说:“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你,你去找你的族人,或者只是泡泡水,都行。”

小鲛人亲吻他的眼睛,转身跃入了海里。

她回去找奶奶了。

奶奶对她还可以,她偷偷回去一趟,问问她自己怎么了,或许可以。

但她回去的时候,族人已经搬了家,她在空荡荡的海底游了一会儿,尽管她

在族里不受待见,但她还是感受到了一种没来由的难过。

小鲛人回到海边,书生还没有走。

他看到她,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问她:“怎么样?”

小鲛人不想让他难过,于是也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