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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屿啧了一声,狗东西还在记恨那一拳头呢?看他那样子就不是真心的赞美。

爬到猎屋所在的位置,就看见工作人员正在忙碌着做最后的场景确定。

盛导一脸肃然,抱着胳膊,毕竟电影拍摄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把顾萧惟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嘴皮子怎么了?”盛云岚冷声问。

瞬间,片场好像时间凝滞,你来我往的工作人员们都瞥了过来。

就连不爱八卦的严钧都投以好奇的目光。

只有洛屿一脸什么都没听到的表情看着剧本。

“咬的。”顾萧惟回答。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回答,大家肯定会露出那种“心照不宣”的表情。

可偏偏他是顾萧惟,大家总觉得下嘴唇那一点点殷红有点儿小性感,就像一个白璧无瑕的瓷器忽然出现了一道小小的红色裂缝,特别地破碎美。

洛屿竖起了耳朵,本来还有点担心盛云岚下一句是“怎么咬的”,但没想到话题到此为止,转移向了另一个方向。

“一会儿给你拍一个咬下唇的镜头。凸显一下人物的心理活动。你能抓对情绪吗?”

顾萧惟沉默了几秒,抬头道:“因为温煜驰快要死了,如果再继续拖下去……他会死。就再也没有人喝着红茶欣赏我的画。只有在温煜驰的眼里,画只是画,没有任何多余的解读,只是我眼中看到的事物而已。我第一次想要挽留某个人的生命,疼痛让我压抑冲动保持冷静。”

“就是这个情绪。”导演点了点头,“去吧。”

场景还原,回到了昨天晚上的最后一场戏:

温煜驰中枪倒地,远处的丁禀用枪指着陆屏枫,而陆屏枫的手枪指着秦临,秦临手中的枪对准了温煜驰。

这样的对峙持续了十几秒,场记高喊场次,“咔”声响起,剧情拍摄进入对峙交锋的极点。

逆光下,秦临的表情阴郁中带着恶寒,他的语气里带着蛊惑,“你没有胜算了。温煜驰被击中的是肺部,你忍心看他这么痛苦地死去吗?不如给他一个痛快,也能成全大家。”

陆屏枫端着枪,目光中没有一丝犹豫。

“温煜驰一死,我们就完成了庄竭先生的要求,可以离岛了。继承人只剩下了丁禀,一切完美收官。开枪的人甚至不是你,陆先生你的手上干干净净的呢。”秦临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而这笑意的背后是彻骨的凉意。

陆屏枫的枪没有丝毫颤抖,他扬高了声音道:“解药在猎物的地下室里,把老韩的尸体挪开,会看到一个破木箱,解药就在木箱的下面。”

秦临淡声道:“丁禀已经是最后的赢家了。不需要解药。”

陆屏枫以同样平静的语气开口道:“如果他没有解药死了,秦助理,你是不是最后的赢家?”

这时候,举着枪的丁禀动摇了。

“丁禀,你的时间不多了。”陆屏枫的声音低了一个八度,但又带着一丝讽刺的笑。

正是这一点笑,让丁禀的大脑神经被狠狠勾了一下,他端着枪向后退了两步,然后迅速地返回猎屋。

“丁禀,他们不会那么轻易把解药给你!”秦临一边高声喊,一边密切注意着陆屏枫的表情和动作。

他以为陆屏枫会趁机去看温煜驰的情况,但陆屏枫的身形没有丝毫动摇,明明他就挡在温煜驰的面前,可他冷静得就像不关心温煜驰的生死。

“丁禀,仔细回想一下你的继承守则,是不是需要解药。”陆屏枫的笑容越来越薄凉。

他明明和丁禀还有秦临都并不熟悉,却早已洞悉他们之间所有的利益纠葛和制衡法则。

一切都是人性罢了。

听到陆屏枫的提醒,丁禀更加确认自己需要解药。

“如果地下室里没有解药,我会杀了你!”

丁禀进入了地下室,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确定地下室的入口没有任何的陷阱之后,缓缓打开了地下室入口的门,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老韩的尸体果然还在,丁禀仍旧小心,先是用手枪试探,确定没有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才把老韩挪开。

果然看到一个破烂的储物箱,丁禀同样小心地把储物箱挪开,这一回真的看到了一个黑色的比胶囊药大一些的容器,容器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丁禀一阵心喜,这一次应该是真的了!

这确实是灯下黑,谁能想到解药就在尸体的旁边呢?他们几个只要发现老韩背上的解药没了,就以为被人拿走了,谁知道就藏在尸体旁!

丁禀刚把那个容器拿出来,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勾了一下,“咔哒”一声是打火的声音,接着是”哗啦啦“有什么粉尘倾倒下来,心里暗叫不好,但已经晚了一步。

“轰——”地一声巨响,整座猎物塌了下去。

就在秦临动摇的瞬间,陆屏枫的手枪火星冒了出来。

秦临扣下扳机的同时他的肩膀也被击中,而他打出的那发子弹擦着陆屏枫的脸颊而过。

那一刻他看到陆屏枫紧紧咬着下唇,目光如炬,像绝望的赌徒最后一把翻盘时候的决绝。

这是他第一次在陆屏枫的脸上看到人类的表情。

紧接着又是两抢,击中了秦临的双手,秦临手中的枪也掉了下来。

秦临向后倒了下去,像是破布一样摔落在地,他笑着看向陆屏枫,“杀人的感觉如何……大画家?”

他以为陆屏枫会多看一眼猎屋的方向,又或者站在他的面前,给他一枪,然后看着他死亡。

但是陆屏枫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而是迅速转身来到温煜驰的面前。

对方的情况已经非常糟糕,流进肺里的血让他逐渐失去呼吸的能力。

陆屏枫转身,一把将地上的秦临拽了起来,“叫人来接我们。”

“不然呢?你会杀了我吗?还是折磨我呢?你有没有成就感或者快感啊?”秦临笑着问。

陆屏枫搜索秦临的身上,他作为庄竭派来的监督者,身上一定有用于联络的工具。但是找了很久,却什么也没能找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秦临的笑容越来越得意,“你看起来很着急啊。我就算把人叫来了,温煜驰也来不及了,不是吗?你现在应该好好看着他,看看他整个死亡的过程。这会是你铭记一生的灵感。”

陆屏枫看了秦临一眼,从他的身上取走了那把匕首,来到了温煜驰的面前。

秦临看着陆屏枫的身影,逆着光,身形修长,周身泛起一种冷意。

他低着头,经历一场折磨。

秦临笑了,笑容越来越癫狂,歇斯底里地狂喊:“是啊,杀了他——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撑得很痛苦……让他解脱!让他解脱!”

温煜驰的呼吸越来越艰难,但他却一直睁着眼睛看着陆屏枫,那不是将死之人的不甘心,而是一种心疼。

陆屏枫蹲了下来,手捂在温煜驰的伤口上,“我……做不到给你解脱……”

他低下了头,那是陆屏枫从没有过的颓然,当他再抬起眼来的时候,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了下去。

世间下了一场无声的暴雨,被淋湿的只有陆屏枫。

这是剧本里完全没有的台词,甚至于陆屏枫的反应也不是这样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导演没有喊停,所有演职人员都挪不开眼睛看着陆屏枫的表情。

拍摄了这么久,这是第一次陆屏枫流下了眼泪。剧本围读会的时候,整个剧组就对陆屏枫这个人物有了一致的解读,那就是到最后谁也不知道陆屏枫到底有没有人类的情感。在所有围绕他画作发生的谋杀案里,他到底是不知情,还是默默旁观。

他不该有眼泪的,这个人不会有恐惧和不舍,但此时陆屏枫落下的眼泪就像是这座冰冷的雕像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让人看到里面是个活生生的人。

不需要怼脸,只是他握着那把刀垂首轻颤的姿态,就让人想要冲过去拥抱住他。

导演没有喊停,摄影师不敢停止工作,所有的工作人员不敢出声不敢挪动一步。

而躺在地上虚弱不堪,连呼吸都费力的温煜驰抬起了手,轻轻覆在他的脸颊上。

他本该说不出话来,却用坚定有力的声音对他说:“看到我腿上的急救包吗?把它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吗?”

这个急救包是温煜驰把秦临从营帐里拖出来的时候顺过来的。

陆屏枫的嘴唇被他咬到已经渗出血来,他迅速打开了那个急救包,里面有消炎药、止疼药、注射器、一套小小的工具,还有一节橡胶管。

拿起这节橡胶管的时候,陆屏枫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而坐在他面前的温煜驰就像完全没有受伤一样,一把扣住陆屏枫颤抖的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我现在出现了胸腔积血,肺部出现萎缩。你要冷静,我看了你的资料,你在医学院里学习过。我需要你在我的肋骨间,开个小切口。然后利用这节橡胶管形成负压,把血抽出来,让我呼吸。这样我才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熬到救援!”

“我没有学过,我根本无法学医。我解剖过尸体,只是因为我想看清楚死亡的样子。你是活着的,我无法将你剖开,无法完成这个手术,我根本不是专业的外科医生。我只是个画家,我只描绘死亡,我……”

小猎屋还在燃烧,热烈的火焰照亮了他们两人的轮廓。

温煜驰的手伸过来,扣住了陆屏枫的脸,让他与自己对视:“我知道的,你说的那只被吊起来的不是老鼠,而是一只小猫。你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即将失去呼吸,因为它的肺部被穿刺,血液流入胸腔,就和我的情况一样。你没有在一旁静待它的死亡,你选择了救它,你为它做了胸腔引流,你让它呼吸了。”

“它还是死了。”

“它不是死于你的手术,而是多脏器破裂。陆屏枫,你多犹豫一刻,我就距离死亡更近一步。你真的想要看到我死亡的样子吗?”

温煜驰更加用力地扣住他的手。

下一秒,陆屏枫果断地一把将温煜驰摁了下去,用打火机给手中的刀消毒。

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聂扬尘笑了:“你想干什么……让我们的温法医体会一把活生生被解剖的滋味吗?”

陆屏枫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冷静地解开温煜驰的衣服,寻找那一寸肋骨,拿过了那节橡胶管,准备下刀。

在那一刻,秦临意识到了什么,他冷笑着高声道:“你想救他?你竟然想救他?哈哈哈太好笑了?

你是外科医生吗?你知道切开什么位置?切到怎样的深度?你确定自己看到他流血的内脏,会不会沉迷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