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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害喜怎么样,他未必上过心罢了。四执库冯岚青送行服来,素以接了手替他料理,缓声道,“害喜也看各人身底儿,有的吐出肠子来,有的一点事儿没有。我算是折中的,稍有些,大概什么时候也掐着点儿来。这孩子守规矩,这点不知道随谁。”

皇帝脸上露了点笑意,“能随谁?自然是随我。”

素以撅起嘴来,“为什么不能随我?我当了那么多年差,一向自持守礼。”

“真会给自己贴金。”他卷着马蹄袖,调过视线来一瞥,“你是被人管着没法子,真要是放出去了,还不得像散养的鸡鸭似的,胡天胡地乱来一气?”

她正给他系腰带呢,报复式的用力收了下,“我怎么就成了鸡鸭呢,太埋汰人了!好歹也得是匹千里马,跑得快,老实,还爱干活。”

皇帝被她收得哎哟一声,“这么大劲儿,吃过早膳了?”

她说没有,声气儿怯怯的,“我等着您一块儿吃,能蹭些好的。”

他忽然沉了脸,眉毛紧紧拧起来。她说这话叫他心酸,想起昨天那点残羹冷饭,他的火气眼见又要冒头。勉强忍住了叫荣寿,荣寿在门槛外面打千儿听示下,他寒着嗓子吩咐,“庆寿堂的月供别照贵人的来,当初皇太后在嫔的位分,拿的是妃的份例。眼下你们礼主子有了,咱们也有样学样。上内务府传话,这里的妆缎、油蜡、菜色,一应俱照四妃的规制施排。庆寿堂说缺什么短什么,不许刁难,有要就有给。”他背着手想了想,“再者……从御膳房拨厨子过来开小厨房,想起来要吃什么,不用巴巴儿跑多少路去讨。小厨房别设太远,就设在书屋的围房里。让他们紧着心伺候,差事办得好有赏,办得不好,提脑袋来见。”

荣寿高声唱个是,起来佝偻着腰去办了。

兰草喜孜孜的和鼓儿交换一下眼色,这样的安排,基本已经看得出来她家主子生小阿哥后会晋什么位分了。真是升发透了,从贵人一气儿能到妃,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儿。主子体面,做奴才的脸上也有光。将来走出去没人敢瞧不起,抬起脚,比那些狗东西的头还高。

素以蹲身行礼,“主子这么体恤,奴才心里惶恐。我知道您是想叫我过得安逸,可那么多人瞧着,我怕回头贵主儿又要给我上眼药。”

“她不敢。”皇帝道,“她是手指头合起来一点儿不漏缝的主儿,苛扣后宫嫔妃,她当的一手好家!亏我回来得快,再晚些,是不是要把孩子饿死在肚子里?前头才不明不白走了一个,这会儿还接着算计,单这一宗,追究起来就够她喝一壶。”

素以到现在总算把心放肚子里了,密贵妃也别怪她背后放阴招,她要是不那么外露,自己也不能和她结下怨来。至于那个静嫔,面上挺光鲜一个人,背地里和贵妃沆瀣一气,要深究下去,必定没有她的好处。反正自己不急,逐个的对付。长满寿说的对,有事不怕事么。这深宫之中也凭本事吃饭,她没有娘家撑腰不打紧,她有万岁爷,知道他会护着她,这样就足够了。

屋外起了风,吹得窗上穗子飘飘荡荡。皇帝站在朝霞里,背着光,昂首挺拔的身姿,方正齐楚的君子人模样。她眯嬉着眼觑他,他对她一直很坦诚,自己却千方百计借他的手整治别人,说起来有点惭愧。她计较了再三,昨晚上琢磨到今天了,相爱的人为什么要使心眼子?是因为彼此还不信任吗?倒不如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大不了被他笑话一通,但或许他会和她同仇敌忾也说不定。打定了主意就办,看左右没外人,这才悄声道,“我实在忍不住了,拆人墙角的事儿干得我心里不受用……奴才老实和您说吧,我讨厌密贵妃,她苛扣我我不计较,可她不该苛扣孩子。孩子还太小,正是要好吃好喝养大个儿的关口,她这么干,等同谋害不是?横竖您怪罪她我就高兴得厉害,您说我这样是不是小肚鸡肠?还是孩子小肚鸡肠爱记仇?您不是说他随您吗,敢情您才是最小心眼儿的人呐!”

皇帝拿她没辙了,“你就变着方儿的呲达我吧!我小肚鸡肠,你局气大方,这总成了?”说着摇头,“你以为你干那点事儿我觉察不出来?我不爱戳穿你而已,看你还耍什么花枪。关于密贵妃盘剥你用度,这项我知道了确实很恼火,你在背后放放冷箭也应该。你没靠山,不和我抱怨和谁抱怨?好在最后自己老实坦白了,我听了很高兴。咱们俩个不兴使心眼子,你有什么就告诉我,不用藏着掖着,也不要花力气雕琢。你吃了亏,比我自己吃亏还叫我不平呢,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素以歪着脑袋尴尬的笑,笑着笑着嘴角发酸,连眼睛也一道酸了。是啊,他明察秋毫,自己这点道行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掩耳盗铃。他早瞧破了,却给她留脸面,她开始庆幸自己迷途知返,否则在他眼里是不是就要变味儿了?

用早膳的时候他说,“我要上舒贵人那里去一趟,三阿哥下葬事宜得知会她一声。毓敏出了事,朕连他额涅都不见一面,忒不像话了。庆寿堂和长春宫的禁令都撤了,你过会子给皇后请个安。贵妃她们都到场,我手上活儿忙完也过去。”

这样也好,当面扇耳刮子总能让人更长记性。素以应个嗻,立马的挺起了腰杆子。绝地反击的时机到了,贵主儿没有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的觉悟,看来早晚得栽这毛病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