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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嗯了声,穿了端罩系腰带,也不用冯岚青伺候了,自己整了衣领就朝外头去。从地罩那头进养心殿,看见两个兄弟正笼着手闲聊。弘巽是机警人,很有眼观六路的本事。一头说话一头眼珠子乱转,恰巧瞥见了他,忙拿肘一顶他哥子。弘箢这才察觉了,两个人趋步过来,插秧满打一千儿,“给万岁爷请安。”

皇帝抬了抬手,“起来,查着什么了,说说。”

郑亲王边卷马蹄袖边道,“怎么说呢,头绪是有了,可往上排查,线索又断了。”

这么一波三折,弄得皇帝都要发作了。拧着眉头坐在御案后面,手指关节在桌面上笃笃的敲,“怎么回事?这么多人,区区一件案子愣是查不明白?”

郑亲王一噤,惶惶道,“臣弟无能,有负万岁爷嘱托。您先别上火,听臣弟和您说道说道。点心的出处是查着了,门框胡同有家点心铺子叫董德昌,做褡裢火烧和门钉肉饼出名。慎刑司人拿鹅油卷过去请掌柜辨认,掌柜也认出是他们家炉灶上出来的。再问三十那天谁来买过,巧了,说那天鹅油不够,就做了三屉子。卖给了谁,跑堂的伙计也都有印象。”郑亲王觑眼儿往上瞧,“两个是胡同街坊,左邻右舍都认得。就一屉子卖给了外头人,那外头人吧……是个罗锅子。宽额头大下巴,走路外八字,说拿人银子替人跑腿,也不是他自己用的。您瞧……费力半天的劲儿,到这里又来个峰回路转,实在叫咱们哥儿们没头绪了。”

睿亲王接口道,“六哥没说全,皇上也别上火,我已经下了令全城找那罗锅子了。长得埋汰模样,就是钻在泥地里也能给他掏出来。今儿来见您是想求个时间富余,咱们哥们儿好去办。”

皇帝乏累的闭闭眼,“这事儿过了这么些天,现在要查是晚了些。”突然睁了眼瞪郑亲王,“白错失了大好时机,这就是你造下的罪业!查太监,查点心,原本就该两头着手,你干什么去了?掐了脑袋的苍蝇一样瞎胡转,你忌讳什么?天家的家事也是国事,这些道理学当差的时候你谙达没教你?”他一个手指头不住的点郑亲王方向,恨铁不成钢道,“你啊你啊,叫朕说你什么好?要不是瞧着一根藤上下来的,朕早就开发你上宁古塔看皇庄去了!”

郑亲王脸一红,“您知道我办差也撞运道的,实在关乎国体,我给蒙圈了。您想又是三阿哥,又是皇后,又是您的礼贵人……三阿哥薨得蹊跷,算得上皇家辛秘了吧,我真给弄慌神了。”

六王爷是出了名的玩家,蝈蝈笼子范葫芦盘弄起来一把好手,内务府管家也当得有模有样,就是扯上人命官司他不成就,能耐可能还不如弘巽。皇帝叹了口气,“我知道是后宫里头有内鬼,今儿故意放了话试探那些妃嫔们,就看晚上能不能有成效。下毒的心里虚,少不得破罐子破摔再干一票。真能来就好了,假扮的太监身手了得,要当场拿住,也不枉费朕冲着一屋子女人使心眼儿了。”

说得怪无奈的,是啊,堂堂的万岁爷蒙后宫里的婆姨们,抖出来失脸面。可怎么办呢,身在帝王家就得时刻有斗智斗勇的觉悟,这不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么,山穷水尽只得守株待兔,运气好,或者歪打正着也说不定。

睿亲王挠挠头皮,“我倒是有个主意,不太靠谱,就怕万岁爷不答应。”

郑亲王翣翣眼儿,“既然不靠谱,那就别说了吧!”

皇帝捏着眉心道,“也不碍,叫朕听听怎么不靠谱法。”

“那我问您,到底是谁干的,您心里有谱没有?要是有……”睿亲王狡黠一笑,“咱们装鬼吓人吧!戏文里演过,扒人窗户底下喊‘我死的好冤’,心虚的人指定得说‘杀你不是我本意儿,是你命运太不济’。记得《乌盆记》吗?《博物志》里也有这记载,上回我听了一出《吕洞宾裆底戏牡丹》,里头也唱到这个了。”

皇帝听傻了眼,不为他的好主意,就为他说的那出戏。

郑亲王直说晦气,“那是个淫调儿,你底下包衣奴才调嗦主子,简直该杀。你还拿来说事儿,阿玛这是往南边去了,要听说了非打你不可!”

睿亲王嗤地一声,“爷们儿家能绕得过去?早晚要知道的,日鬼弄棒棰,打什么马虎眼儿!再说阿玛也叫不响嘴,他自个儿没事还哼十八摸呢,倒来管我这个!”

皇帝和郑亲王都有点讪讪的,嘴上没好吐露,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话真有点说头。就说皇帝自己,以前是正人君子,冷着脸不苟言笑,可自打遇见素以就给带坏了。蛇蛇蝎蝎老婆子架势,嘴也不老实,手也不老实。现在小弟兄听那种大鼓书,本来应该义正严词教育他一番,可自己扪心一琢磨,似乎也没什么底气,只好作罢了。

殿里一时就剩郑亲王的笑声,皇帝摸摸鼻子,可巧荣寿进来打千儿回事,说,“古华轩懿主儿让人递话进来,五阿哥身上不好,先头喘得倒不过气儿。主子是万圣之尊压得住,请主子过去瞧瞧。”

他这皇帝当得累,要务政,要查案,必要时还可以拿来驱鬼镇邪。近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像是撞上了煞星,一个接一个的不叫人安生。三阿哥的案子扎进死胡同里没有眉目,刚出世的五阿哥胎里又带了喘症。皇帝一颗心往下沉,为什么他的子嗣这样多灾多难?他真有些闹不清了,回头得命阿哥们近身伺候的人多留神了。他现在就满心盼着素以的孩子落地,如果是个阿哥,到时候就大赦天下,也好替他们母子祈福积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