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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介绍他那么详细做什么。”韦应云不乐意了,“刚才就提了我一个作品,你老师的作品只字不提,这老头子的东西你倒是提了个遍,老鄢,你这学生有外心哪。”

穆冰莹轻笑出声,对关逢哲教授也微微鞠躬,介绍起家里的人,及时帮二弟解了围。

两边都认识之后,请人入座,详细询问每个人喝什么酒,有无忌口之后,晚宴就开始了。

酒过三巡,气氛彻底热了起来,老教授们聊得也越来越起劲,起先是聊穆冰莹创作《南燕》的初衷,由此提起了沈老师在农场的生活,沈老师又接着说起穆冰莹年纪尚轻时的清醒,如何对他们偷偷照顾,如何想尽方法让他们少受些苦楚。

谈到感人至深之处,沈老师还留下了泪水,其他三位教授抚肩安慰,三位教授都受过同样的苦,对这种细末之处的温暖,能够感同身受。

他们看多了,也经历多了被学生忘恩负义举报责辱,体验过人生至深黑暗,更知道一缕阳光有多可贵。

看待穆冰莹的眼神,就更是满意的无法形容。

顾飞跃和顾锐进潘乔,是第一次听到大嫂结婚前的事。

顾锐进一直待在军区,除了觉得“大嫂真厉害”,没有太大的感觉,顾飞跃去过乡下,看到过太多的事,听完沈老师说的事,直接对穆冰莹鼓起了掌,竖起了大拇指。

潘乔是三人里面情绪最激动的人,她跟三位老教授有同样的遭遇,以前虽然知道穆冰莹清醒,但穆冰莹毕竟出身根正苗红,感情上总觉得隔了一层,但听完大嫂在乡下做的事,瞬间就感觉与大嫂关系拉近了无数倍。

在之前那样的环境里,这样敢不随大众的人,敢给予他们这类人一丝温暖的人,都该被他们这类人仰视和感激。

穆冰莹当初是出于本心,不是为了受人称赞,也不觉得做这样的事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与二弟一起配合着转移话题,不要让气氛这么悲伤。

很快话题转到了学术研究上,又喝了一巡酒,老教授们一摆刚才的感伤,激烈探讨各自观点,将“文人相轻”这四个字表现得明明白白,谁都不让着谁,谁都看不起谁,吵得屋顶都快掀开了。

顾飞跃继续转移话题,谈到了湘省新出土的马王堆汉墓,由还未完全破解的文物帛书,聊到了其他古文字,又开始了新的争论,不过这次,因为“未破解”,大家的观点都不能肯定,所以争议声小了许多,不至于把整条街道上的邻居吵过来。

“汉师恪守重仁重义,主张仁礼德性与德性,身上依稀可见大成至圣孔先师的影子,你们出土文献中心解出的那句“权己为先”不符汉师文化思想,有待继续研究,不能轻易下决定。”

韦应云面色微醺,说出内心疑虑。

鄢文赋微微摇头,“汉师是两代帝师,启王登基前如履薄冰,他一向教导学生克己复礼,即便思想主张“德治”“礼治”,但权己为先并不冲突。”

“登基前是不冲突,但这篇文献是汉师耄耋之年所著,若是权己为先,岂不是推翻了他一生的思想,侮辱了他主张的“德”“礼”二字,甚至可以解为他是个以一己私欲为先的人,这样又如何解释他教导启王的“克己复礼”?”

沈聪拍了拍韦应云的肩膀,“韦教授,你的思想就是过于非黑即白。”

“这不是非黑即白。”

几人又争吵了起来,还让穆冰莹拿来纸笔,在纸上把曾经未破解的原文写了下来。

这一篇文章,让穆冰莹等小辈看出几位老教授的文学功底,文章里的异形字,待研究的偏旁部首,晦涩难解的句子,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全部默写了出来,又在短短几分钟之内,把一些形、音、义相近的古文字都写出来,聚在一起争论研究,饭菜白酒全都忘在一边,把一桌子人都给忘记了,沉浸在学术探讨里。

其他人听不懂,但受气氛感染以及对文字的尊敬,都没有出声打扰。

穆冰莹因为自小就翻阅古籍,曾经为了一句话翻遍新版字典和老版字典,花费几年时间研究还没被翻译出来的古籍,所以当下能够听得懂教授们的探讨。

她从旁观角度也在疯狂吸收老师们的解字思路,通过老师们的探讨内容,不断启发思维闪光点,不知不觉接过顾长逸递过来的纸笔,写下此刻的顿悟。

顾飞跃是语言专业,对于古文字研究,他一向不敢兴趣,不喜欢一整天撅着屁股,拿着放大镜趴在出土的文物上,为了一个字去翻遍整座图书馆,熬上几天几夜,甚至是几个月,所以没去管教授们争论的事情。

顾长逸和顾锐进也没涉及过这方面的领域,难得第二天都休息,不用开车,不用去忙,三兄弟干起了杯。

潘乔有心想听,下午一见到首都大学的几位教授来了,心里还雀跃极了,觉得肯定能学到一些东西。

晚上教授们确实探讨了,写下让人能学习的文章,结果,拆开来每个字她都认识知道,组成句子就跟天书一样,既看不懂也听不懂,看着大嫂思如泉涌记了一页又一页的纸,神情认真而兴奋,她感觉到了与大嫂之间那条山岳之高的鸿沟。

知道了为什么大嫂能考取省状元,而她却得国家扩招,才勉强被师范大学录取。

正当潘乔心里沮丧叹气的时候,穆冰莹的举动又把她震撼得浑身发麻。

“是树己为先。”

老教授们的争论戛然而止,转头看着穆冰莹。

穆冰莹此刻正处于一种“醉”的状态里,是因文字而醉,因研究而醉,思想正飘忽着,忘我着,她指着纸上写下的字,“原文中的權,是权的繁体字,权的音、形、义同字中有尌这个字,树在殷商甲骨文里作樹,樹的本字是右半边的尌,尌在简化字里又作权,权即是尌,尌即是樹,樹的简体字即是树,因此,这四个字该是树己为先。”

老教授们的面色从发怔,到惊讶,到思索,到震惊,再到狂喜,再到激动失去控制,拍桌大喊:

“这么一解释通了!”

“树己为先,树己为先!是树己为先!这才符合汉师的大仁大义!”

“通了!通了通了!是这个词,我早说了汉师不该是重己私利的寻常小人!”

“这么简单的字,竟然这么简单,我们都被汉师的圣贤德仁连累蒙蔽,逐渐想偏,忘记汉师的初心,就该是树己为先!”

老教授们激动的声音再次快要掀开屋顶,几个人头挨着头一起读着原文,加入树己为先之后,前后句全都贯通了!

他们振奋不已,尤其是古典文献教授关逢哲,是几人中最为激动的人。

文献重启之后,他担起了文献研究中心的主任,心里虽对前辈留下的这句词有异议,但是苦无证据,再者权己为先,与前后句也能联系到一起去,只是他们这些敬重汉师的人,不相信汉师会是能写出这样话的人,才会对这句词持保留意见。

万万没想到,今天只是来认识一下玫瑰,拉拢一个有前景的学生,结果就把这句话给破解了!

关逢哲激动趴在桌子上,双眼放光盯着穆冰莹,再无之前的沉稳,“文学专业你已经会写了,没去之前就创造出他们所有师生都达不到的成就,没什么可再去的必要,你该选文献专业,我们一起研究我国历史,探索人类文明瑰宝,做真正的文化传承……”

“你这话说的,就你们古典文献是真正的文化传承,我们文学和语言就不是了?”

韦应云说完,沈聪和鄢文赋跟着帮腔:“这么聪慧,一点就通的人,就该来语言专业,我们语言专业才是真正的文化传承……”

“去去去,你们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韦应云转头对穆冰莹露出笑容,双眼同样放着光,“玫瑰同志就是天生的我们文学专业的学生,你说是吧?”

潘乔双目震惊看着被导师抢着要的大嫂,浑身震撼还未褪去,刚才觉得那道鸿沟是山岳之高,这会才知道,那是天地悬殊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