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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他抽出佩剑一剑就砍塌了半边灵棚,黑着脸说,“你们布家人只管闹,小爷不想管也管不着。只是凭你们怎么打出脑浆子来,别伤着我沈家人,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布家都是文人,小鸡似的胆子,向来不敢和武将沾边。被沈容与一喝,登时懵得水里捞出来一样,灰溜溜拖着老婆儿子全散了。那时她多看了这位少年将才两眼,可万万不是布暖说的那副模样。

布暖笑得很得意,看见两个丫头花容失色又道,“饭量大能耐也大,男人上阵杀敌依仗的就是那把子力气。举起斧子一劈,‘喀嚓’把人拦腰劈成两断,上半截还爬呢,下半截肠子流得满地都是。”

玉炉捂着嘴带上了哭腔,“恁的吓人!早前你为什么要来长安?冀州大舅爷总不至于长的这样尊容吧!”

布暖嗤了一声,“我又不是嫁丫头,挑好看的做什么?那是我舅舅,再怎么磕碜我也不嫌弃啊!”

乳母见她们越加离谱,插话笑道,“别混说了,住在人家府上,还背着人家嚼舌头,让人听见多不好!你们别听她胡诌,小舅爷的相貌这世间也寻不出第二个来,好看着呢!”

丫头们对美男子是最感兴趣的,缠上了乳娘问究竟。布暖退回窗前,隐约听见什么“满月为面”,又是什么“青莲在眸”,说得菩提佛陀一般。她兀自笑,她丑化舅舅,乳母就极力美化他,大概生怕唬着了纯情善良的姑娘们。

春日里风大,推窗吹得摇摇欲坠,窗户纸也上下翕动。太阳落下去一半,渐渐有了些暮色,布暖想熄下槛窗,便一手收叉竿,一手去接棂子。才关了两扇,看见醉襟湖边蹲了个人,阴影里细辨也能辨出来,还是那个很有闲情逸致的蓝笙将军。

男人爱摆弄花草的当真不多,若是文人雅士倒也罢了,蓝笙是个武将,既然能官居三品,自然不是朝廷随意封赏来玩的。

历代皇帝不一定都喜欢死谏的文官,却必定钟爱提着脑袋为他死战的武将,所以行伍要升官,靠的绝不是运气,是实打实的军功。蓝笙能做到云麾将军,他跨一步,是踩着多少人的尸骨上来的!

这人让她琢磨不透,行事这么古怪,在别人的官邸里种花养草。左手抚摸花瓣,右手却握着荆棘,温暖的外表覆盖着的,也许是一颗冷漠坚硬的心。

他浇水松土,一朵花,一株茎的伺候,专心得仿佛那花是他最珍爱的东西。忙完一阵坐在树下石头上休息,抬眼瞥见烟波楼的窗前立了个人,便随意抬手招了招。

没想到她会来,这叫他他或多或少有些意外。

“这些都是你种的?”布暖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那些妩媚艳丽的花。红药就是芍药,不过叫法不同,洛阳称“将离”,长安人称之为“红药”。

蓝笙说是,手指划过叶子,“这些花长了半人高,种了也有三四年了。每年开花时节我都要来看看,不单因为它美,更因为它是治跌打的良药。”他笑了笑,“咱们从军的人都有些旧患,用这味药是最好的。”

布暖以前喘症常发作,母亲不让她在四五月里出门,因此也分不太清牡丹和红药。她俯下身子仔细看,觉得花盘花苞都差不多,“红药和牡丹,两种花长得很像!”

她说话的声气很好听,没有棱角,温暖和善。她有洁净的眼眸和优雅的仪态,只是这样大好年华,却显出和年纪不相符的矜持贵重来,着实的让人费解。

她在大片花丛前半弯着腰,手臂上缠绕的画帛轻盈落在他的膝头。蓝笙心里蓦地一跳,那片画帛似有了份量,让他无所适从起来。他自嘲的笑,这算什么?一见钟情?真要这样,那可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好消息。

他很快镇定下来,脸上神情淡然,嗓音平稳的说,“要区分两者很容易,牡丹花只在枝顶单生,红药不同,叶下也生长,而且多族生。这种花不像牡丹那样野心勃勃,它贵就贵在谦诚。牡丹是花王,红药是花相,虽未登顶,却更加平易近人。”

布暖抬了抬眼,“你不种牡丹么?”

蓝笙摇头,“我不是咏花颂柳的诗人,没有那样多的时间精力。红药好料理,平时施些薄肥就成。况且红药花期在牡丹之后,不同牡丹挣春,是懂得审时度势的君子。”他突然咧了咧嘴,轻快笑道,“说得矫情了,其实我没有那样超脱,我是个很实际的人。牡丹再艳丽,花开不过一阵,花谢之后还剩什么?芍药不同,能入药,至少还有些价值。”

他这样的性格是讨人喜欢的,真实不做作,虽然难免市侩,但比那些嘴上冠冕堂皇的人不知好出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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