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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真不容易,这是遇见了好心人,要是那位十二王爷站干岸,她这会儿应该下去找她爹妈了。其实她也看得开,死的当口难受,过去了就松快了。认真说,死了倒好了,强似现在不男不女的活着。要不是那些常混在一起的人知道她不爱刮痧,在她迷糊的时候给她把衣裳剥了,那这口饭就吃到头了。

大伙儿啧啧为她庆幸,说十二爷是个好人呐,是她命里的福星。衙门里当杂差的,大官能见着几个,离真佛隔了十八重天,王爷杀人听过,王爷救人稀罕。张得全抓耳挠腮嘟囔,“醇亲王不常见,听说刚从喀尔喀回来?”

鹤年堂街面上做生意,迎八方客,消息也比他们灵通,伙计掸着柜面应:“你们不知道啊?醇亲王他妈是喀尔喀贵妃,位分虽高,搁着就是个摆设。老皇爷和太后的娇儿子十三爷,两朝正统,那是眼珠子。旁的儿子嘛,眼眶子不敢说,总差了一截儿。醇亲王十三岁封贝勒,派到喀尔喀做土地爷去了,一待就是十来年。这期间喀尔喀左翼偷摸着想造反,还没起事呢,走漏了风声,十二爷镰刀割麦子,唰唰全给他收拾了。立了功也不流放啦,回京,封了和硕亲王,可给他妈长脸了。”

大伙儿都赞叹,越受挤兑越有能耐,真好样的!

伙计歪脖儿咂了两下嘴,“可惜了的,那么好的爷……”

大伙儿又追问怎么了,他光摇头不吱声,大伙儿骂他,“话说半截不是人,赶明儿你姐姐生孩子,生一半留一半。”

“你们这帮人……”伙计急赤白脸拿手指头指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告诉你们,你们也没机会验证……醇亲王啊,耳朵不好使!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瞎哑聋瘸嘛!不过听虽听不真周,架不住人家聪明。只要你正对着他说话,照样一句一句回得明明白白的。”

定宜原还躺着,听见这个坐了起来。难怪刚才道谢他没反应,原来是这么回事。看人口型,脑子里还得琢磨,真够费劲的。好人坎坷,坏人倒逍遥。就说那位七王爷,聋的怎么不是他呢!

大伙儿怅惘着:“好好的,怎么得了这毛病?能说话,那是后来聋的?”

“九成是。”伙计点头说,“打小儿听不见,怎么学说话呀?”

大家聊得正起劲,鹤年堂掌柜的进来了,瘦高个儿老头,颧骨上长雀斑,脸往下一拉,活像个褡裢火烧,冲伙计高喝:“说什么呢,活腻味了是怎么的?那是王爷,你当是你们家街坊呐,乱嚼舌头给铺子招祸,我活撕了你!还嫌我不够烦呐,我这儿一脑门子官司呢!”

掌柜的一骂,大伙儿悻悻然。碰巧夏至得了消息来接人,进门拍大腿就数落:“杀千刀的杨二叫我来收尸,吓得我肝儿都碎了。蒙事儿蒙到我头上来了,姥姥!”说着面门耳朵一通捋,居然眼泛泪光,“虽说咱俩常拌嘴,你要是死了,我还真舍不得。”

边上人添油加醋描述当时场景,定宜觉得挺没脸,叫人押着不好看,她到底是个姑娘,实在不愿意再回想了。下榻穿了鞋拽夏至,笑道:“这不是没事儿吗,别一惊一乍的。师哥咱回吧,我得给师父报平安。”言罢冲大家拱拱手,“偏劳了,我这儿道个谢,回头我师哥在小仙居包场子请大伙儿喝酒,大伙儿赏脸。”

夏至嗳了声,“我多早晚答应来着?”

“就这么定了,回见。”她扯着夏至出门,嘀嘀咕咕抱怨,“我不是你师弟啊?白捡了条命,你得给我压压惊。”

夏至思量思量,咬着牙说成,“只要活着就好,我真怕看见你掉了脑袋的样子,刚才路过皮匠铺和老马头说定了价格,二两银子给你把脑袋缝上。既然没死,这钱拿出来冲喜,值了。”

师哥到底是师哥,定宜吸溜两下鼻子,上了他原先用来准备拉尸首的排子车。

季鸟儿【知了】在枝头叫得兴起,蓬蓬的热气迎面扑过来,她打着黄栌伞问:“师哥,你知道醇亲王吗,今儿是他救了我。”

夏至唔了声,“这位王爷不怎么在外走动,我知道的有限。怎么,你惦记着报答人家?人家是黄带子,举手之劳办件好事儿,没准儿转头就忘了。你要是提溜着京八件上门谢恩,人家王府里管事的门都不让你进,你可消停点儿吧!”

她倒没想什么谢恩,就是听说他有耳疾,心里可惜罢了。和夏至一说,他咳了声,“人活在世,沟沟坎坎少不了。宗室吃朝廷俸禄,可怜能赛过咱们?拿人头换大子儿,谁愿意一手血呀。要是给我个王爷干,我情愿聋了呢!”

也是的,她自嘲地笑笑。自己到了这份上全拜他们那号人所赐,虽说一码归一码,反正不待见姓宇文的。她现在一门心思攒钱上长白山找哥子们,等找见他们,自己就不是无依无靠的了。今天的事不过是个寻常际遇,过去了也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