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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傅点了点头,指了一下旁边的一只木板等,“那公子就在这里坐坐吧,等老牛到了再谈。”

禾晏依言坐下,但没想到,这一坐,就是一整日。

太阳渐渐落山了,天色已经开始有些发暗,老师傅完成了一天的活计,洗了手换好衣裳,站起身对禾晏道:“公子,看样子,老牛今日是不会来了。”

“市集到这个时间就快结束了,我也要关门了。”他委婉的示意禾晏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禾晏的心沉得像是坠了块石头,勉强一笑,道了一声“好”。到底又不放心,对老师傅郑重道:“师傅,今日之事,还请你不要对旁人提起,牛铁匠也是一样,再过几日,我会再来一趟。”

老师傅应过,禾晏才牵着马离开。

集市上的人三三两两的散去了,只有白日里热闹过后剩下的一片狼藉,有贫苦人家的母子正弯腰在地上捡着剩菜瓜果,远处的灯笼渐渐亮起,禾晏牵着马慢慢走着,实在难以高兴起来。

原本以为,福旺发现了线索,今日来此,会顺着牛铁匠找到秦嬷嬷的下落,没想到一无所获。

过去几个月,铁匠每月都按时去打铁铺里交货,可偏偏今日没有来。从早等到晚不见踪影,根本不可能是迟早。要么就是牛铁匠带着秦嬷嬷再次搬走,要么,就是他已经没办法过来了。

禾晏目光微沉。

……

待回了家,家中早已一片混乱。禾绥还未回来,禾云生正准备出门,一家子人吵吵嚷嚷的,禾晏牵着马回去的时候,青梅正在门口,乍一看到禾晏,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才冲过来,一边喊道:“姑娘回来了!”

禾晏还没来得及开口,禾云生就一马当先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道:“你去了什么地方?还带走了香香!”

禾晏一时不知道他这是在关心香香还是自己,想了想,就道:“我就是今日闲来无事,这些日子都不曾出门,于是就带着香香出去走了走。”

“既要出去,为何不带着人?”禾云生看了一眼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赤乌,“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啊,”禾晏佯作吃惊,“我走的时候在桌上留过字了。你们没有看到吗?倘若没看见,或许是外头飞来的燕子叼走了。”

“隆冬寒天的,哪里来的燕子。”禾云生冷眼瞧着她瞎编,“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就是出去逛了逛,没做什么。我瞧时间还早,赤乌还未醒,我想就不要吵醒他了,反正过会儿就回来。没想到好久不曾出门,一出去就忘记了时间。对不住,这一次是我贪玩,下一次绝对不会如此。”禾晏毫无诚意的道歉。

赤乌:“……”这是在说他睡得太死了吗?

禾云生气怒:“禾晏!”

“我饿了,青梅做饭了吗?”禾晏摸了摸肚子,这是真的,她今日在打铁铺里守了一天,一步也不曾离开,就怕走的那关头错过了牛铁匠,连吃食都是在门口买了两个馒头解决了。

“做了做了。”青梅连忙去厨房端饭菜出来,“姑娘饿了就先吃东西,奴婢一直热着粥,这会儿尝着正好。”

“谢谢你啦。”禾晏笑眯眯答。

禾云生对禾晏纵是气怒也无可奈何,禾晏要做什么,向来不是他能管得住的。一时间既生气又无奈,只得跟着禾晏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食不知味的吃着。

赤乌站在门边,心中亦是疑惑,禾晏出去了整整一日,这一日,他与青梅四处找人,都没找着禾晏的下落。禾云生险些就要去报官了,眼下禾晏看起来安然无恙,神情亦是没有太多破绽。

不过……她究竟去干什么了?

……

屋中偏僻的院落里,房间中,一男一女相对坐着。这一男一女年纪都已经不小,男的皮肤黝黑,脸上皱纹横生,手指也是脏兮兮的,生的壮硕有力,一看就是做力气活的汉子。女的则是四十来岁的年纪,虽然穿着普通不起眼,但肌肤细嫩,尚有几分徐娘半老的姿色,不像是吃过苦的模样。

男子要好些,那女子则是面色格外惊惶,他们二人手脚都被绳索绑着,不能动弹半步,嘴巴倒是还能说话,但自打到了这里,叫了许久,也没有一个人来应答。

“老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女子开口,声音是止不住的慌乱。

这一男一女,正是禾晏要找的牛铁匠和他的相好秦嬷嬷。

牛铁匠摇了摇头,这个汉子看起来木讷,一双眼睛却有些精明,四下里看了看,就道:“或许是许家来人。”

一听“许家”二字,秦嬷嬷浑身上下便止不住的发起抖来。

当初她跟着贺宛如一同进了许家,贺宛如得宠,连带着她这个做奶妈的,也过了一段好日子。吃用都比过去在贺家好得多,可惜的是好景不长,自打贺宛如死后,她就过上了颠沛流离,东躲西藏的日子。

想到贺宛如的死,秦嬷嬷便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贺宛如是她一手奶大的孩子,虽然性情骄纵些,却对她这个奶妈十分信任。秦嬷嬷当初也不是没提醒过贺宛如,有些事情是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倘若有人将秘密毫无遮掩的告诉你,那不是对你的信任,那是因为,在对方眼中,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她不是没劝过贺宛如,要贺宛如收拾细软跟着她一道逃走。可惜的是贺宛如并不相信她的话,于是贺宛如就死在了许府中。贺宛如死前,秦嬷嬷便预料到自己的下场,于是写了一封信给这个老相好,希望在自己死后,牛铁匠能帮衬着照顾一下她的家人。

牛铁匠虽是个做粗活的匠人,脑子却活络,又对秦嬷嬷存了几分真情,便给秦嬷嬷出了个主意,只道她死了,秦嬷嬷的儿孙尚且还会有危险。不如逃走,许之恒或许会因为有所顾忌而不敢对秦嬷嬷的家人下手。

秦嬷嬷一听,倒是觉得牛铁匠所言不无道理,至于逃去哪里,自然是牛铁匠说了算。

这一年来,她与牛铁匠藏在荒山中,的确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但在昨日夜里,不知为何,山上的草屋中突然闯进来一群陌生人,轻轻松松的将他们制服带走,等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这间屋子里了。

“老牛,我们是不是要死了?”秦嬷嬷胆怯的开口,“他们找到了我们,不会给我们活路……我的孙儿……还有你,是我连累了你们。”

牛铁匠道:“阿秦,莫怕,我看他们未必想要我们的命。”

秦嬷嬷抬起头:“你说什么?”

如果能有一线生机,谁会轻易想死?秦嬷嬷也不愿意死,听闻牛铁匠如此说,眼中立刻闪过一丝亮光。

“如果是许之恒,在找到我们的时候就能动手了,根本不会留我们性命到现在。”牛铁匠安慰她,“至少现在我们还不会有危险。”

“那……那你的意思是,抓我们的人不是许大爷?”秦嬷嬷疑惑的开口,“那他抓我们究竟是要做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

秦嬷嬷沉默下来,有时候未知的恐惧才是最让人可怕的。对方就这么将他们二人扔在这里,不闻不问,反而比一开始就亮出身份更让人猜疑。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人的声音响了起来。秦嬷嬷精神一振,期望的看向紧闭的房门。

房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先进来的是两个黑衣人,一男一女,神情看不出什么端倪。后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生的格外俊美,看衣着,应当不是寻常人家。

秦嬷嬷在许家伺候多年,这点眼色还是有的,一见到这三人,就知道最后那个俊美青年才是主子,当即就开口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倒是牛铁匠一声不吭,只是默默打量着来人。

俊美青年在屋子中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两个黑衣人立在他身侧,他目光掠过二人,最后落在了秦嬷嬷身上。

分明是平静的神情,却让秦嬷嬷打了个寒颤。

“你是许家贺宛如的奶娘?”那人开口问道。

秦嬷嬷心一沉,原先还尚且抱着侥幸心,如今这人一开口她就明白,对方就是冲着许家的秘密而来。她道:“的确……公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青年淡淡开口:“贺宛如是怎么死的?”

“我……”

“说谎的话,他会死。”他微扬下巴,看向牛铁匠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