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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郑余生颇有点哭笑不得。

这天他们逛了不少地方,大部分时候都在走路,赵星卓总在说话,为郑余生当导游,介绍巴黎的历史,拿破仑的复辟,路易十六上断头台,拉瓦节被处死,十月革命…… 到处都在罢工,他们一起穿过罢工的人群,郑余生还在几个罢工地点与赵星卓自拍。

警察来驱逐示威人群,赵星卓与郑余生飞快地跑开了,回到香榭丽舍大道时,一边场面混乱犹如世界末日,一边又充满了游客,出现了极其奇幻的景色。

“上不了铁塔最高处。” 赵星卓让郑余生坐在一处咖啡茶座旁,连咖啡厅也罢工关了门,他要起身去小摊处买两杯咖啡,郑余生却让他坐着,说:“我去。”

郑余生学了几句法语,赵星卓便带着笑意,看他在摊贩前用刚学来的句子买咖啡,对方是个意大利人,笑容满面地与他交谈,又送了他一份零食。

“哦! 哟!” 赵星卓惊讶道:“待遇不错嘛!”

郑余生:“?”

赵星卓:“意大利人还送了你东西?”

郑余生:“也许因为我长得帅? 我不知道。”

郑余生捋了下头发,望向不远处两人头顶的艾菲尔铁塔,下午三点,温暖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很舒服。

郑余生:“到处都不开门,晚上吃什么? 住哪里?”

“有些餐厅和旅店不参与,不过看这样,明天多半也回不去。” 赵星卓笑道:“黄锐多半得气死了。”

“江东很少罢工。” 郑余生说:“这是我第一次亲身经历。”

赵星卓答道:“欧洲常有的事,会持续好几天,有时专门挑影响力大的公众假期,都是公会组织,目的就是造成不方便,扩大影响。”

郑余生答道:“以前江东有过,不过本地帮派也会参加。”

赵星卓点了点头,江东偶尔也会出现罢工,但这种时候,黑帮的干预效果就出现了,只要付一笔数目可观的酬劳,他们就会前去进行分化与镇压,替企业家们做事。 只是这种场合,一般东关不会参与,都是长川郑家出面。

“所以我讨厌帮派。” 郑余生朝赵星卓说。

赵星卓想起昨夜郑余生说的话,他问:“不止这个原因吧?”

郑余生仿佛陷入了思考里,片刻后说:“你知道老头子杀了我妈的事情吧?”

“我…… 只知道一点。” 赵星卓叹了口气,说:“其实咱俩的原生家庭挺像的。” 说着他又有点难过地笑了笑,说:“我没有父亲,而你没有母亲,我们都是单亲家庭。”

“不一样。” 郑余生说:“你比我幸福多了,单亲家庭成长的小孩,性格不会都有问题,但我一定是有问题的那个。 你就很健康,因为妈给了你所有的爱。”

“不不……”赵星卓说:“很多心理学者都在强调原生家庭对人的影响,但事实上这是夸大了,你看,你不也……”

“我记得很清楚。” 郑余生说:“我妈被杀的一幕。”

赵星卓于是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郑余生。

郑余生说:“那一年我只有五岁,我妈厌倦了在郑家的生活,她得不到陪伴,得不到爱,哪里也去不了,比我现在的生活更不自由,她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就像被关在笼子里。”

赵星卓点头。

郑余生随口道:“所以她想离婚,想带我走,她朝我详细地解释了这个家庭的环境,我虽然只有五岁,却已经知道了她所想的全部。 当然,老头子不会答应,他不知道我妈朝我说了什么,以为我只是被蒙在鼓里。”

“她下定决心后,收拾了简单的行李。” 郑余生说:“我看见她带着那把枪,去找老头子谈判,她坚持要带走我,本来她可以自己走的。”

赵星卓问:“然后呢?”

郑余生说:“我就站在书房的门外,透过门缝,看着他们争吵,后来我妈拿出了枪,指着老头子,一直发抖,求他让她带我走…… 接着,他把手放在枪上,答应了她,收回了那把枪…… 就是你拿来指着我的头的,放在床头柜里的左轮手枪。”

赵星卓看着郑余生,一语不发,郑余生的眼眶红了。

“妈妈得到承诺之后,哭着感谢了他,但就在正要转身离开时,老头子开了枪,那一幕我永远都记得,她倒下了,我透过门缝与她对视,我们看着彼此,她的胸口爆出很多血,扑倒在地上,死前仍然看着我,可我很害怕,我不敢进去……”

“当时你只有五岁。” 赵星卓说:“不要苛责自己,余生。 会害怕是很正常的。”

“接着,梅芳蒙上了我的眼睛,把我带走了,就这样。 第二天他们火化了她,举行了简单的葬礼,但告诉我,妈妈自己一个人走了。 梅芳让我谁也别说,老头子一直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记得,我全记得清清楚楚。”

赵星卓坐过来,把手放在郑余生的手上。

“听着,余生。” 赵星卓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小声说:“余生,答应我,答应我好吗?”

郑余生眉头微微拧起,看着赵星卓,赵星卓经过短暂的思考后组织了语言,认真说:“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都不要忘记,你的妈妈曾经做过的事,她希望的未来…… 而不是要你铭记着她中枪的一幕。 虽然仇恨不能被遗忘,但你得明白,假如她还活着,她希望你有什么样的生活? 是希望你快乐,自由地长大成人,还是希望你与郑裕拚个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

郑余生点了点头。

赵星卓答道:“我相信一定是前者,否则她不会坚持要带你走,她想你也得到自由。”

“是的。” 郑余生叹了口气,说:“你说得没错。 告诉你这些,我也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要杀老头子的理由。”

赵星卓对郑裕并没有这么恨,前提是郑裕没有参与到对他母亲的谋杀案中来,但郑余生的痛苦他现在可以感同身受。

他看着郑余生,心里被激起了特殊的情感,哪怕他们的婚姻只是一场合伙,赵星卓感觉到自己对郑余生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们去找晚上睡觉的地方吧?” 赵星卓提议道。

郑余生点头,喝完咖啡起身,赵星卓一路上沉默无语,忽然他再次回头看郑余生,他向来吃软不吃硬,现在他看见了郑余生真实的一面,并了解他真正的过去后,居然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仿佛是对学弟的保护欲与照顾欲在他的内心萌芽了。

郑余生扬眉,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状态。

“没什么。” 赵星卓此时的感情相当复杂,过往几个月里,他与郑余生的“胡闹”已经突破了两个男生正常关系的所有底线,简直可以用“禁忌”来形容。 然而这种滋味复杂的感情正在逐渐地占据他的内心,过往他谈过不止一次恋爱,却都是因强烈的生理需求而被驱动,从未试过与另一个人无论是男是女,相处如此漫长的时间,通过日常生活的一点一滴来了解彼此,吃饭睡觉都在一起,就像…… 家人一般。

是的! 家人! 郑余生就像他一个新的弟弟…… 赵星卓想到了对这种“疼爱”的最好的开脱理由,并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不要被我的情绪所影响了。” 郑余生几步追上赵星卓,一手放在他的肩上,说:“你在想什么?”

“没有!” 赵星卓答道:“是不是说出来,好受多了?”

“但这件事我只对你说了。” 郑余生答道:“这些年里,我连黄锐都没有说过。”

赵星卓点头,知道这对于郑余生而言,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秘密了。

“我只是在想。” 赵星卓道:“接下来该去哪儿住,看样子晚上会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