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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他哥开心就好。

相比于苏轼兄弟俩的离愁别绪,霍善就纯粹多了,他跟着人在上船的地方跑上跑下,别人搬东西上船,他跟着上船;别人空着手下船,他也跟着下船。这样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他也不觉得腻烦,只觉看什么都新鲜。

还是瞧见有个船工似是生病了,他才消停下来,掏出针包说要给人扎上几针。

那船工本来正坐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呢,瞧见霍善打开他背着的小药箱掏出个针包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好。

霍善道:“我给你扎过后你就会舒服多了。”

有其他搬完东西的船工围拢过来,听霍善这么说后都笑了起来:“人家小官人要给你扎,你就让他扎扎看,这么细的针又不会扎死人。”

霍善听后严肃地看向那说话的人,一本正经地纠正道:“还是可以扎死人的,针再小也不能随便扎。”

他才四岁大,说起话来还奶声奶气的,偏偏透着股难言的认真。

本来那感觉胸闷心悸的船工是不觉得一个小娃娃能给人看病的,听霍善这样辩驳别人的话反倒是信了几分。

他答应让霍善试试看。

霍善让其他人不要围得太拢。

等众人都散开了一些,他才在船工身上取穴下针。

苏过一转头发现他爹让他看着的娃不见了,到处找了半天,才扒拉开那堆看热闹的船工瞧见了正在给人施针的霍善。

苏过魂都快吓飞了,偏又不敢扰着正在下针的霍善,只能僵立在一旁回忆起他们大宋的刑律来,四岁小孩胡乱扎针扎死人犯不犯法?

他单知道这孩子和他爹很聊得来,却不知这孩子竟和他爹一样爱给人分享药方和其他治疗方法!

苏轼兄弟俩也是看码头上的人渐渐聚集在一起,才注意到霍善那边的异状。

苏辙迈步走过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一看,就瞧见了霍善扎在船工身上那熠熠发亮的银针。

六月的阳光明灿灿的,照得那银针也散发着耀目的光芒。

苏辙的脑海里也冒出了和他侄儿苏过一样的想法——

小孩子扎针扎死人犯法吗?

他哥这个临时监护人需要负连带责任吗?

苏轼倒是知道霍善的本领,走过去问霍善是什么情况。

霍善下针前已经给船工详细地诊过脉,对船工的情况了若指掌,仔仔细细地给苏轼分析了对方的病情。

这船工胸闷气短的情况已经持续好几个月了,身体乏力,下肢轻微水肿,虽然很多都是些船工的常见毛病,有条件的话还是得治一治,否则每天在这六月天的烈日艳阳下干活迟早得出事。

苏轼本来也想给船工诊诊脉,想到李时珍说他把自己给治死了,又默默地收回了手。

李时珍那张嘴也是管不住的,不仅给他讲了他自己给自己治病的事,还给他讲了他推广圣散子方的事。

苏轼在黄州、杭州任上都曾用自己从朋友那求来的圣散子方大锅熬给百姓喝,治疗时疫效果非常不错,喜得他写文章大肆吹嘘这个方子有病喝了包治百病、没病喝了还能百疾不生(“平居无疾,能空腹一服,则饮食倍常,百疾不生”)。

结果他这话吹得太过头了,后世许多人碰上时疫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用他吹嘘过的圣散子方,好几次大疫都大锅大锅地熬给百姓吃。

一直到明朝都还有人这么干,据李时珍说明朝有个知县碰上疫病,二话不说熬了圣散子方让县中百姓服用,结果是“病者服之,十无一生,率皆狂躁昏瞀而卒”。

说明用药这事儿没什么“包治百病”之说,碰上对症的还好,碰上不对症的那可真是一锅锅的催命符。

所以后世才说这圣散子方活人无数也害人无数。

可见光知道是药方是不够的,还是得多些懂得辨证论治的医家,遇到时疫得先确定病因和病证才用药。否则不明不白地一锅药送下去,怕是要把原本不至于丧命的百姓送进鬼门关!

像苏轼这样看到有效就一通瞎吹,本身说起话来又有极大的影响力,问题可太大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苏轼这人管不住嘴啊!

李时珍这番话说得,苏轼一时半会都不敢随便跟人分享药方了。

难怪当初他朋友抵不过他再三请求把药方传给他的时候,要他指江水为盟不许把药方传给外人!

不得不说,苏轼能给奖池提供【祸从口出】这个技能还真不算冤枉。

苏轼正怅然间,霍善已经把在船工穴位内停了足够久的银针取了出来。

虽然其他人不知道船工身体上的感受,却能看出船工原本不太好的脸色好转了,呼吸也明显顺畅起来了。

真的有效!

这小孩真的会治病!

当然了,船工本人才是体会最深的。

他感觉霍善挪开的是压在自己胸口的巨石,这会儿连海边那微咸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格外舒爽。

这种快活是别人说一千道一万都感受不到的,只有自己亲身体验到后才知道得遇良医是多么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