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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瑾荣说:“不,那可是盛姐姐给阿溯你的。”他环住凤溯的脖子,“要不是我塞进你嘴里,阿溯你恐怕连受了重伤都舍不得吃!”凤溯对盛白双的敬慕绝对不是假的,盛白双给他的丹药他都贴身带着,遇到盛白双所说的“劫难”都不愿掏出来。

凤溯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姬瑾荣没有继续取笑他。

他说:“我们只要给他们看一看,然后让他们奉上药材求我们炼制——到时每炉丹药我们得一半。”只要他们有能炼制丹药的人,这就是个无本买卖!

姬瑾荣说:“我们可以先炼制换别的丹药来练手,我知道宫里还有一些别的材料。”

由于宫里能炼成丹药的只有盛白双,所以材料的消耗量不算大,几年下来也积攒了不少“库存”。

凤溯还是那句话:“阿瑾想得很好,”他不太忍心,但不得不提醒姬瑾荣,“——但,谁来炼制丹药?”

姬瑾荣说:“阿溯你啊!”

凤溯的心脏猛跳了两下。

他的确会炼制丹药。

只是没有任何人知道。

也没有任何机会练习。

他这个人,什么都一学就会,什么天赋都有一点儿。

只是,没有机会。

凤溯觉得浑身的血液变得有些冰凉。

他所认为的无知孩童,并没有那么天真。

这可是大栾朝的国君啊!

大栾朝的国君向来是天选之人,甚至比盛白双这个国师要更接近“天”。

即使他只有五岁,依然有着一双足以看透一切的眼睛。

所以,从讨好盛白双与廉平到提出招揽强者、离间他们师徒,都不是小孩子天真幼稚、无意之为——有意的,是有意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是有意的。

果然不愧是皇家人!

凤溯通体冰凉,脸上浅淡的笑意越发浅淡。

姬瑾荣注意到了凤溯的变化,只觉得凤溯是为了认真听自己说话才敛起笑容。他认真解释:“盛姐姐炼药时没有避开阿溯,阿溯也能为我配制药浴的药液——还可以控制蓝火。所以阿溯你是可以炼丹的!”他抓住凤溯的手掌,大言不惭地夸口,“就算阿溯没炼过,我也可以教你!”

凤溯定定地望着姬瑾荣,说:“我会。”

凤溯并不怀疑姬瑾荣的话。

上一次盛白双炼制的丹药可以成丹,正是因为姬瑾荣“贪玩”。那会儿他以为姬瑾荣是真贪玩,现在想来,姬瑾荣应该是有意为之——

一来,在他面前露一手;二来,正好让盛白双去闭关,为他腾出半年的准备时间……

在这期间将他拉拢过去,利用他的炼丹术去培养出自己的心腹。等盛白双出关时,他就不必再向盛白双装乖卖巧!凤溯觉得自己简直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奶娃娃。

也许,有些东西真的是与生俱来的吧?

比如皇族对皇权的掌控欲!

他差一点……差一点就……

差一点就信了。

差一点就相信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不管他是不是野种,不管他做过什么事,不管他是不是心肠毒辣睚眦必较——都愿意关心他,维护他,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一边,替他逼得那些侮辱他的、冤枉他的家伙低头道歉——

差一点点,他就信了。

他甚至会以为,这孩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甚至差一点点,就痛恨起师父与师兄,站到这孩子这一边来。

等这孩子再长大一点儿,他师父和师兄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而他那一心为了挽回大栾国运的师父,绝对不会因为这些事感到难过。她甚至会觉得欣慰,欣慰这孩子终于成长为一位合格的君王。

世上就是有这么荒谬的事。

有人就是那么傻,竟会为了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将剑插入自己胸口而高兴!而也有人就是那么狠,连对待真心疼爱他的人都能那么狠——他从来没见过他师父对人那么好过——

凤溯说:“我会。”他温柔地笑着,柔和的目光仿佛能将姬瑾荣包裹起来,“不过我没有阿瑾聪明,阿瑾得在旁边看着,教教我该怎么做。”也让他看一看,这狼心狗肺的家伙到底会多少东西!

姬瑾荣不疑有他,只觉马上要有自己的“班底”了,心情非常棒。他说:“阿溯你流了那么多血,得好好补补,我让人给你熬了补血和调理的汤,你可要乖乖把它喝完!”

凤溯刮了刮姬瑾荣的鼻子,含笑调侃:“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会把药给偷偷倒掉吗?”

姬瑾荣:“……”

姬瑾荣说:“我先去练剑了!”

说完他就撒开小短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凤溯坐在原位,神色晦暗不明。

这些天来翻来转去的思绪终于归于平静,可是他的心脏却像被人挖空了一样。

果然,没有人会真正喜欢他这样的人。

就连养大他的师父,当年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也朝他举起了剑——

想杀了他呢。

他竭尽全力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证明他这一生注定孑然一身——

是这样吗?

凤溯握紧拳。

他不信。

师父到底没有杀他。

师父将他养大了。

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理应能抵过那一念间的杀意。

只是——

来到这个世界那一瞬看见的那道冷芒,让他这辈子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

凤溯突然有些痛恨起自己的天赋异禀。

别人至少得一两岁才能记事,为什么只有他生来就能记住一切?

他宁愿,自己并不记得。

*

这一夜,姬瑾荣回到了自己房间,早早就睡下了。

凤溯一直没有睡,但也没有点灯。

到了夜半,数道黑影伏拜在凤溯床沿。

为首的黑影开口请罪:“尊主,是青锋堂的人。我等无能,让他们伤了尊主!”

凤溯淡淡地说:“不要紧。”他倚着床沿坐了起来,姿态慵懒,神色却冷凝如霜,“把引出来的叛徒清理干净就好。”

听出凤溯声音里的杀意,黑影心中一凛,俯首应是。

凤溯说:“我们的小陛下准备招揽强者了。”他目光幽沉,“给北斗的人安排好正常身份,过些日子让他们来应试。”

黑影兴奋地说:“尊主英明!”

比起青锋堂挑的那个蠢货,他们尊主显然厉害得多。想想看,他们都潜伏在那位小陛下身边——等那位小陛下为自己掌控了一切而高兴时,他们才让那位小陛下明白发现自己早已被人捏在掌心——

那得多大快人心!

所以说,他们尊主真是太英明了!

凤溯显然不如黑影那般高兴。他神色有些困倦,倚在床上微微合起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们退下吧,停留太久,廉平会发现的。”

黑影应声退开。

凤溯靠着枕头坐了一会儿,起身下了床,赤着足往外走。

外面的风有些凉。

夜色苍茫。

凤溯一跃而上,翻上了屋顶,看着漆黑的远方。

他不是国师盛白双的得意子弟。

他是天降凶星。

凶星,与专走邪门歪道的邪派多么相配。

他怎么会愚蠢到认为老天会网开一面,让他遇上那么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呢。

凤溯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周围的瓦片渐渐被朝露打湿。

草丛里的虫儿渐渐静了下去。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蹬蹬蹬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那脚步声往屋里跑,停了一会儿,又从里面跑了出来。

接着,凤溯听到了姬瑾荣恼怒的叫唤:“阿溯!”

凤溯没有回过神来。

姬瑾荣又叫了一声:“阿溯!”声音依然带着几分怒意,“你是不是在上面坐了很久!”

凤溯恍然回神。

他说:“不久,刚上来。”

姬瑾荣说:“说谎!被窝都凉了!”

装得真像。

凤溯这样想着。

凤溯微微地笑了起来:“这都让你发现了。”

他也可以装得很像。

姬瑾荣说:“下来!”

凤溯跃下屋顶。

姬瑾荣上前抓住他的手掌:“你看,手这么凉,肯定在上面呆了很久!”

凤溯辩解:“我的手一直都很凉。”

姬瑾荣才不信他的鬼话:“今晚我把被子搬过来,和你一起睡!”伤势刚刚好点儿就这么胡来,他得好好盯着才行。

凤溯:“……”

为什么可以装得这么像呢?

就像真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