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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和窗都锁起来了。面对着进不了门的悲惨境况,这只沉睡在地底几千年的神明之手,和依兰小毛线一样一筹莫展。

它能感觉到,这只毛线球绝对不会允许它破门而入。

“我上去敲窗,把他叫醒。”

它攥住她不放。

依兰小毛线:“……”

明明很喜欢摆出一副高傲臭屁的样子,没想到却粘人得不得了。

她没再坚持,就让它这样抓着她,窝在自家的屋檐底下看星星。感觉真是非常非常奇妙。

她有点儿犯困了。

懒洋洋地正在眯眼睛,忽然听到‘嘎吱’一声轻微的门响,一手一球都吓了一跳,两个都弯起身体望向那扇被拉开的门。

是他。

依兰猜测他一定是感应到自己的手回来了。

不过他的脸色看起来非常臭,尤其是视线落在这两个抱团取暖的怪物身上的时候,幽黑的眼睛里好像燃起了一簇暗火。

他几步走到面前,弯下腰,一把抓起了自己这只手,然后把依兰小线团从手心里抠了出来。

感觉实在是……奇怪。

他一手拎着自己的手,另一手拎着依兰的尾巴,用脚后跟踢上了门。

“嘭!”

依兰头皮发紧,生怕吵醒了妮可和老林恩。

她细声抗议:“你轻点啊!”

他根本不理她。

回到阁楼小间,他把那只手锁进了依兰的衣箱。它看起来非常不甘愿,但很显然,它并不敢忤逆自己的主人。

它把箱子内壁弄出‘簌簌簌’的声响。

依兰忍不住细细嘀咕:“那里面都是我的衣服,别把我的衣服弄坏了!”

一听这句话,断手突然没了动静。依兰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让那只手找到了新乐子。

解决了手之后,他把她拎到床上。

他轻嗤一声:“自己在门口弄出那么多声音,还怕我吵醒别人?”

依兰眨了眨眼睛。

她和手,根本没有弄出太大的声音。除非他没睡着,才有可能听到那样细微的响动。

他为什么没睡着呢?一定不是担心被他扔在墓园里面的自己吧?

依兰小心地转着眼珠,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问他:“维纳尔为什么来找我?是你让他来的吗?”

他慢慢地把她拎了起来,像蛇一样眯着眼睛盯住她,声音阴恻恻的:“你问我,我还想问你。他为什么阴魂不散?”

“哈?那不是你干的好事吗?为什么又赖到我的头上?”依兰瞪起了眼睛,炸毛。

“擅长欲擒故纵这种伎俩的人不是你吗?”

“什么?!我什么时候做过那种事,从来没有!”

两个鸡同鸭讲的人,为了‘小公爵到底是你吸引来的还是我吸引来的’这个严肃的问题吵起了嘴。

因为缺失了关键的信息“信件”,导致依兰和魔神大人都无法猜到维纳尔深夜出现在墓园的原因,于是双方越吵越不明白,两个都火冒三丈。

依兰非常生气而且委屈。

她替他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他非但半点都不感激,居然还凶她!

而他,他从看见她和手窝在一起的那一秒开始,就已经非常不爽了——每次他捉住她,她总是在炸毛瞪眼睛,这样一个东西,为什么会乖乖地窝在那只手心里?也就是手那种没脑子的东西,才会被她假装出来的温顺乖巧欺骗!

她还敢提维纳尔。

真是气神……

*

这场口舌之争一直持续到了清晨,换回身体之后,依兰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而魔神大人则轻轻巧巧地勾着唇角,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他的斗篷,然后非常无所谓地从箱子里取出他的手,装进了斗篷里面。

“真是无趣。”他活动着腕部,慢条斯理地说。

他本来打算带着她,找一个最高的地方看着皇宫建筑群崩塌。銮顶、巨柱飞起来的样子,一定会让她惊叹不已。

不过既然手已经回来了,那个计划就暂且推迟。

依兰根本没力气和他计较。

她只想原地躺下再睡一觉。

可是……今天周三。

她耷拉着眼角,比任何一天都更加无精打采地来到了学院。

一来到座位,她就趴了下去,歪倒在书桌上。

眼窝困得发冷,她吸着鼻子,把那个家伙骂了百八十遍。她终于意识到,那个家伙只有在闭着嘴巴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时候,才会让她产生一点亲昵的错觉。其实他本性就是个混蛋!她最讨厌的就是他!

不在状态的依兰没有注意到,从她进入教室的第一秒种开始,莎丽就在阴狠地注视着她。

“莎丽,一定要这么做吗?”莎丽邻桌的苏珊很不安地绞着手指。

“这么一点小事你都害怕?”莎丽反手攥住苏珊,“只是泻药而已,她昨天害我被罚站,被詹姆士导师淋成落汤鸡,噢!她还害得维纳尔被大公狠狠骂了一顿,禁足时间延长双倍……弗丽嘉夫人哭了一整夜,噢,天哪!我的心都快要碎掉了!那是多么优雅美丽尊贵的一位夫人啊!依兰她凭什么要让那些美好的人因为她而受到折磨?!”

苏珊更加不安:“莎丽,你如果让我骂她,甚至打她为你出气,我一定会冲锋陷阵绝不迟疑。可是把药洒进她的饭盒……莎丽我害怕,我做不好,一定会被人看见的!”

苏珊是一位男爵的次女,家道中落,她的男爵父亲连续更换了两个商人的女儿做妻子,这才堪堪保住了摇摇欲坠的破落家族。

如果没有依兰这个平民女孩的话,苏珊就是这个班级里地位最低的学生。

她只能依附莎丽,别无选择。

把依兰的教科书扔进厕所、往依兰的书包里面塞蜘蛛、在依兰的座位上涂透明胶水……这些事情十之八、九都是苏珊和保罗做的。

想到保罗,苏珊更是感到了一种莫名的黑暗的惊恐。

她记得,那天莎丽让保罗拦住依兰,不让她在天黑之前回家,正是那一天,保罗被马车撞成重伤,不久就死去了。

现在莎丽又让自己往依兰的饭盒里面下药……

直觉告诉苏珊,绝对不能这么做!这个黑发依兰,身上一定带着诅咒,和她作对会出事的!

“苏珊,”莎丽冷冰冰地眯起了眼睛,“你知道了我的计划,如果不参与,事发之后你一定会告密。”

“不不不,我不会出卖你的,我发誓!”

“发誓有用的话,我的父亲早就死过一万遍了。”莎丽冷笑,“要么,照我说的去做,要么,从此你就是我莎丽?坎贝尔的仇敌。去,去做。”

莎丽把手中的绿色小瓶子塞到了苏珊颤抖的手心里。

这只瓶子里面装着的是泻药,但也不是普通的泻药。

今天早晨,莎丽遇到了从郁金香庄园匆匆出行的车队,她有礼貌地上前问候了一下,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情——维纳尔为了依兰顶撞自己父亲,还在半夜闹到皇家墓园,害得大公夫人弗丽嘉和丈夫狠狠吵了一架,一大清早就被打发回娘家。

莎丽憋了一肚子火,一心琢磨着要怎么收拾依兰,恰好,刚过一条街就碰上了一个鬼鬼祟祟的魔药贩子。

魔药与魔法无关,它是用一种生长在幽幻暗影丛林的毒花汁液制成的致幻剂。

服用魔药,会让人变得热情奔放,忘记一记世俗的约束,放肆地享受面前的一切。

更加绝妙的是,这位魔药贩子把魔药搭配着别的东西来卖,非常别出心裁。比如莎丽买的这一瓶,就是魔药加泻药。

想想一个服下泻药的人如果忘记了一切束缚,潇洒肆意地……噢!天哪!莎丽想到那样的画面,全身都激动得颤抖起来。

经过这么一件事,她就不信这个依兰还有脸出现在学院!

“快点。”她傲慢地催促苏珊,“我会上前找她麻烦,把她拉出座位,你就趁那个时候动手。”

说完,莎丽扬着头,像一只斗鸡一样冲到了依兰的课桌前。

依兰晕乎乎抬起眼睛。

看见莎丽又来找茬,她皱起眉头,不胜其烦。

“还要打架吗?今天太阳很厉害,”依兰说,“我不介意和你一起到钟楼下面晒上两个小时。”

“我只是替维纳尔的母亲弗丽嘉夫人说几句话而已。”莎丽扬着下巴,“或者你心虚,不敢听?”

为了把依兰引出座位,莎丽不惜把维纳尔的母亲都搬了出来。

依兰听得一愣。

该不会是……那位夫人要给她一笔钱财,让她离开维纳尔?话剧里面经常是这么演的。

依兰眨了眨眼睛。

有些迷糊的脑袋里瞬间塞满了叮当作响的金币。

如果是这样的话,唔,收这样的钱,好像倒是并不违背原则?巴里沙男爵那件事情暂时还没有结果,老林恩的酬金暂无着落。自己出差暮日森林赚到的一百十五银币也要月底才到帐,现在的林恩家,只用一个字就可以概括——穷。

困得神智不清的依兰就像一尾晕乎乎看到了饵料的鱼,被钓出座位,跟随莎丽走到了教室门的后边。

莎丽偷眼一瞟,发现面孔惨白的苏珊已摸到了依兰的座位上,不禁勾起了嘴唇,愉快地把胳膊环在胸前。

不得不说,莎丽这个人根本藏不住任何心思。

依兰虽然很困,但还是一眼就看出有鬼。

她偏头望向座位,莎丽赶紧拎着蓬蓬裙跳到面前挡她视线。

不过依兰的余光已经扫到了,她知道苏珊又在她的课桌那里鼓捣。

依兰想走,莎丽张开了胳膊,像母鸡护崽一样拦住她。

“听着,都怪你,害得弗丽嘉夫人和大公夫妻不和!像你这样的扫把星,根本不配活着!你怎么能这么不知羞耻?!我要是你,早就去死了!”莎丽没说两句,情绪就亢奋起来,她迫不及待想看依兰出个大丑,噢,如果她出丑之后没脸苟活,找条河跳进去自我了断,那可就太美妙了!

依兰眯着眼,细细地打量莎丽阴毒兴奋的神情。

莎丽是真的想要自己去死。依兰看出来了。

“莎丽,”依兰认真地问她,“你觉得光明女神会眷顾一个满怀恶意的人吗?”

莎丽仰着头,一对眼珠子瞪在眼眶底部:“光明女神最憎恶的,就是你这样的黑色!厌恶黑暗这是正义!”

黑暗就是原罪,该死的原罪。才不是因为什么嫉妒,黑色的东西哪里值得嫉妒。莎丽这样想着。

“愚蠢的偏见。”依兰轻轻一嗤,“让开。”

正在颤抖着手从依兰革包里面取饭盒的苏珊吓了好大一跳。

她没想到依兰的革包这么难打开——刚到学院时,依兰的书包总是被人破坏,老林恩一怒之下,亲手帮她做了这个非常坚固,用剪刀都剪不坏的硬革包,而且特意加固了扣环。

苏珊好不容易才解开扣环,刚摸到饭盒就听到依兰快要回来了,本来就心虚惊慌的苏珊吓得双手一抖,把革包里的东西全给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