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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用的内脏鱼鳞骨头甩去地上,鱼头和尾巴放入袋中,沾血的两手去清水里浑不在意地洗涤干净,她双手托起瓷盘,将整盘雪白鱼脍托举给七郎,满怀期待仰起脸。

“杀好了。七郎,你如实跟我说。如果你是鱼市买鱼杀鱼的主顾,隔壁铺子只要二十文,我要三十文。你会愿意多出十文,做我家铺子的回头客么?”

七郎长吐口气,将整盘鱼脍接来手里。

五斤重的整条活鱼宰杀切脍,头尾只几眨眼的功夫,活鱼只剩一堆骨头。玉手染血,刀法如风,分明只是杀条鱼,居然硬生生看出了“惊心动魄”四个字。

好在放下屠刀的应小满,乌黑眸光又恢复了往日的柔软亮光,眼睛晶亮闪耀地等他答复。

“必做你家铺子的回头客。”七郎捧着鱼脍瓷盘,两人并肩进堂屋。

应小满寻来两双筷子,各自尝了一口爽滑鲜嫩的鱼脍,又给蹦蹦跳跳过来的阿织嘴里塞一小片,“为什么。”

七郎举筷品鉴鱼脍。内双上挑的一双桃花眼微眯起,细细地琢磨方才瞬间突然而来的,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很快寻到两个合适的形容词:“少见,刺激。”

“素手执白刃,朱颜染血光。京城人不缺钱,缺的就是这份少见的刺激。”

应小满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多谢你啊。”

可算把李郎中半天讲不清楚的地方给点明白了。

她咀嚼着爽滑弹口的鱼脍,边想边说:“所以杀鱼生意长久做下去的话,我应该会有很多回头客?生意红火?”

“生意会红火。就是利薄了些。”

“开个杀猪宰羊剥皮子的肉铺生意呢?”

七郎夹起鱼脍的动作顿了顿,像是了悟般,似笑非笑瞥来一眼。

“原来所谓应家将来在京城的长远打算,落在这一句。说了半天的杀鱼生意,差点把我给绕进去了。肉铺子生意利厚,若是你这小娘子执刀杀猪宰羊剥皮子的话……”

思绪瞬间又转出千里,设想面前的美貌小娘子红润嘴唇叼一把柳叶薄刀,把猪羊撂翻在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面……

少见,刺激,头皮发麻。

“选个好地段开铺,回头客必定多如云来。洞明桥往北,城西内大街往东一带,巷陌繁华,居民众多,地价又不算太贵。如果有人出店铺门面的话,可以考虑。”

应小满抿嘴笑了下,给他夹了块鱼脍。

城北的肉铺子生意能做。

和七郎商量事情靠谱。

她心里琢磨着,等搬家之后,或许可以和七郎提一提报仇的事。如果得七郎同意帮忙,必定是个好帮手。

两人联手顺利报仇,静悄悄等候风声过去的同时,就可以考虑在城北顶个肉铺子做生意的长久大计了。

——

亥时初,星子满天。

应小满领着睡眼惺忪的阿织出门转了一圈。

铜锣巷两边蹲守着四五个陌生面孔的精壮汉子,不知何时出现的,傍晚进巷时这些人并不在巷口。他们并不说话,身上乌青色袍子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四五双眼睛仿佛鹰隼般闪亮,时不时往巷子进出的人身上扫一圈。

应小满领着阿织夜晚出门的理由是打水。

打水回来时,巷口几道目光犹自炯炯地盯着她们,并没有人先开口。她不理会那些目光,只在路过其中一个汉子身边时,低头和阿织说话,“小幺,十一郎酒醒了么?”

阿织乖巧地应声,“嗯!”

蹲在墙边的精壮汉子听到这句,却露出激动神色,三两步追上来,跟在她们身后,压低嗓音回了句,“十一郎醉死酒缸。七郎酒醒了么?”

应小满脚步一顿。

暗号对上了。正是“醉死酒缸”四个字。

她头也不回道, “夜里来。”领阿织进了家门。

入夜后。天籁寂静,水洼响起一两声蛙鸣。

阿织早睡下了。

应小满在夜色里打开院门。

守候已久的几个精壮汉子鱼贯进入小院,训练有素地把守住各处,四下里搜检无异状,领头的护卫掉头出门迎接主人。

片刻后,七八名护卫簇拥着一名锦袍男子进门来。

那男子的打扮和逛鬼市差不离,戴风帽,披斗篷,从上到下遮掩得严严实实,声线冷锐,但听着年纪并不很大。

“七郎在此处?”

应小满反问,“十一郎?”

看不清面目的男子纹风不动,也不应。

夜风吹起风帽边角,却又露出风帽下佩戴的恶鬼面具,遮挡住全部面目,只露出一双精光闪耀的狭长眼睛。

来人只进门问了句“七郎”便再不开口。起先站在漆黑庭院里不动,视线扫过西屋油灯映出的修长身影,背手便快步往屋里走。

精壮护卫们前呼后拥,簇拥着十一郎当先进堂屋,倒把应小满这主人挤在外头。

义母听到动静,从自己屋子才迎出来,顿时被堂屋里满满当当的佩刀汉子吓得又缩回去。

京城贵人多,贵人自矜身份、傲慢待人的姿态,应小满见识得不少。

寻上门来的十一郎对她们倒没有呼来喝去,也不像雁二郎那般明晃晃的嫌弃穷门小户,却是彻头彻尾的漠视。

应小满心里嘀咕着,七郎的这位好友,手下训练有素,十一郎本人却好生傲慢啊。傲慢到了骨子里去。

脚步停在光线昏暗的堂屋门口,她看了眼西边,亮灯的西屋已映出两个对坐的身影。脚步一转,在满堂屋炯炯盯视的目光下,她转身进义母屋里。

义母当然睡不着,坐炕上竖起耳朵听动静。

和应小满不同,义母今晚的心思盯在另一桩事上。

“七郎家里总算来人了?”

义母如释重负,喃喃地念佛:“早该来了。对了,他积欠了四贯钱都没还咱们,伢儿,今晚盯着他别赖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