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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母踉跄走在前头,路过熊熊燃烧着的门窗,热浪薰人的庭院。不知巷子外头发生了什么,原本就在四处窜暗火的院门处忽然轰一声大响,火焰窜上老高,虚掩的两扇木门瞬间烧成火门一般。

义?母惊恐地大叫,“伢儿!”

“娘别怕,闭眼冲过去。刚烧起?来的火看着猛,其实一冲就过。”

应小满在背后催促,“娘,闭着眼往前冲,冲出门外就好?了。”

对着烧成火门一般的沈家院门,背后女儿的手催促地往前推。义?母发狠地闭上眼,湿布捂住口鼻,脚步虚软地加快冲过火门。

刚烧起?来的木门,果然一冲就过。

巷子里依旧热浪浓烟滚滚,但比起?四处起?火的庭院,灼烧逼人的火门,人总算喘得上气。

义?母虚弱地踩出几步,冲过隔火土堆,翻滚几下压灭身上乱窜的小火苗,倒在土堆边上。

“伢儿……”

身后却?没有人跟上来。

义?母脑子嗡一声,急切间不知何处而来的力?量,慌忙撑起?身子回望。

西边地上燃烧的火油缓缓往东流淌,流到哪处,火势就去哪处。大片火油早已流淌到了沈家门前。

方才义?母闭眼冲出的短短瞬间,是沈家门前的火油从聚集,燎烧,到爆燃的最后喘息时?机。一眨眼的片刻后,沈家院门处聚集的大片火油已经?烧成熊熊火海。

大片火海堵住了门。

应小满背着沈家娘子被堵在门里。

义?母惊惶大喊:“伢儿!”

*

应小满的喉咙火烧火燎的。呛多了浓烟,又薰到了眼睛,眼前四处冒金星。

她其实听得见义?母的喊声,朝门外的熊熊大火挥了挥手,也不知老娘能?不能?看得见。

但背着的沈娘子无知无觉地往下滑,她感觉背后重的很,摸索着搀扶时?不小心摸着边上一截燃烧的木头,烫着了手,失去支撑的沈娘子软软地往地上倒,她赶紧把人撑住。

烈火在她眼前燃烧。她并?不畏惧,撑着沈娘子,随时?准备伺机往外冲。只?脚下烫得很,浓烟又呛得厉害,快要站不住了。

巷子里似乎来了人,在和?义?母说话。

耳边全是噼啪作响的燃烧声和?时?不时?轰然作响的倒塌声,听不清楚外头说什么,只?听到义?母大喊:

“……沈家!沈家火门后头!”

有许多脚步声疾奔而来。

应小满眼前烟熏火燎,眼睛被浓烟刺激得几乎睁不开,但只?从热度和?眼前模糊的火焰形状就能?感觉得到,沈家门前一丈来高的熊熊火势明显小了下去。

有人往油火里泼洒湿泥和?夯土。

火势稍小,有人即刻冲入燃烧的火门,将火门后摇摇晃晃的应小满一把捞住。

她被火薰得滚烫的脸颊乍然碰着冰凉凉湿透的衣襟,那滋味比大夏天里吃一顿碎冰圆子还要舒爽,本能?地贴上去沾水气。

眼睛依旧火烧火燎地睁不开,感觉有人拿湿泥往她脸上身上堆,迅速堆灭身上几处小火苗,又以厚厚的湿泥涂抹她灼伤的手心。

有个似曾相识的嗓音在门外焦灼地喊,“郎君,地上火油四处流淌,切莫停留,快走。”

背后的沈娘子被人接过去,沉重的负担消失了。

有力?的手搀扶着她起?身,掂了掂分量,直接把人横抱起?来,她整张脸都贴在冰凉凉湿透的衣襟上。

“走。”熟悉的嗓音在头顶上方说。

四面八方灼烧热浪滚滚,许多声音在周围大声呼喊,她被抱着疾步冲出一段路,灼烧窒息感褪去,步速也减缓下去。

“娘跟着我们走。”应小满揉着刺痛的眼睛说。

其实来人冲入火门的第一时?间,她模糊的视野里看到一个人影轮廓,已经?猜出来人是谁。隋淼隔门喊了一嗓子“郎君”,她当时?便?笑了。

“你娘跟着我们走。” 抱着她的郎君终于?开口说了个长句。果然是七郎。

眼睛薰得睁不开,应小满索性闭着眼,摸索着伸出手臂,环绕住郎君的脖颈肩膀,薰得滚烫的两边脸颊轮流地蹭他湿透的衣襟。

周围还是热,但呛人的浓烟开始渐渐减少。他们正在迅速离开火场中心。

“头发衣裳都是湿的。”应小满闭着眼摸了几下,咕哝:“你身上浇透水了。”

晏七郎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刚才短短那声“走”里的紧迫消失,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不止浇透了水。”他淡定和?她说笑,“还被个火海里逃生的小娘子,拿手上涂抹防烧伤的厚厚一层湿泥糊了满脖子。”

“……”应小满急忙缩手。

指腹互相捻了捻,可不正是手心手背涂满了厚厚的湿泥。

平日总把自己打理得干净齐整的七郎,眼下衣裳头发湿透,脖子沾泥,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

她赶紧抬手拿衣袖摸索着四处擦一擦,“脖子擦干净了没有?”

晏七郎任凭她四处擦,擦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回一句:“脖子上的泥擦去一层,又新糊了衣袖上的烟灰上去。”

应小满:“……”

扑哧,她的脸埋进湿漉漉的衣襟里,闷声笑起?来。

几句话功夫,周围灼人的热浪感也逐渐消退了,前方隐约传来人声。

耳边传来义?母的哽咽呼喊:“伢儿,我家伢儿出来了没……”

“娘,我好?好?的!”应小满抬高嗓音喊:“七郎冲进火门把我扶出来了。”

义?母激动的啜泣声传入耳朵,又哭又笑。

应小满的声音也早已哑了,但她就是忍不住地笑。

前方的人声越来越大,隐约能?听到阿织的哭喊。

小丫头尖利的哭喊掺和?着沈俊青时?断时?续的抽噎声,在夜风里传的远。这一大一小两个还蹲在巷口抱头痛哭。

他们离巷口围堵的人群已经?很近了。

应小满惊觉自己还被晏七郎抱在怀里,挣扎着下地。晏七郎拗不过她,改为半扶半抱:

“你眼睛被烟熏得看不清,无需勉强,我扶着你出去——”

几个脚步声匆匆忙忙走近。

火势惊动各方,顺天府尹半夜从家中赶来。在顺天府几名主事官员的簇拥下,急匆匆上前告罪:

“下官方才听闻晏少卿火场涉险,惊恐万状。所幸吉人天相!晏少卿临危决断,于?火海中勇救百姓。下官定要将晏少卿今夜的义?举写入奏表,上奏朝廷——”

几名通传急令的大理寺知事官也正好?回返。其中一名匆匆走近,站定在晏七郎面前回禀:

“晏少卿,卑职等已经?奉命急令全城各处望火楼救援,其中两处已经?赶来救火!还有两处即将赶来!”

已赶来的两处望火楼主事官员同时?大步上前,站定在晏七郎面前争相回禀:

“下官城东望火楼知事官,奉大理寺晏少卿命,携我处潜火兵八十八名赶来救火!”

“下官城西望火楼知事官,奉大理寺晏少卿命,携我处潜火兵百二十名赶来救火!”

晏七郎:“……”

应小满:“……”

晏七郎一个人捂不住那么多张嘴,犀利阻止的眼神才扫过面前一两个,四面八方都响起?“晏少卿”的呼唤。

“……”他哑然片刻,低头去看怀中半扶半抱着的小娘子。

才出火场,就被灌了满耳朵“大理寺晏少卿”的应小满僵硬地站在原地,半晌恍惚地说,“啊……?”

晏什么少卿?什么大理寺少卿?谁在七郎面前喊大理寺晏少卿?

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