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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暗巷那回,是我行事莽撞,认错了人。后来听?七郎说?,你做主没?有追究我家,实在心胸宽广。多谢你不追究。”

一句“实在心胸宽广”说?得真?挚,十一郎的面色和缓下?去八分?。

开口依旧是那副低沉缓慢的声?线:“小事无需介怀。之前我在贵家肉铺前失言之事,也?请应小娘子莫挂怀。”

“在贵家肉铺前失言之事”……

十一郎说?话咬文嚼字,应小满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哪回事。

之前有个夜晚,他不知为什么跑到羊肉铺子门面外头,念叨什么“幽兰生野道”,什么“美玉落泥淖”……似乎很瞧不上她开羊肉铺子生意。

不过十一郎原本就是和她不相干的人,就算被他念叨两句,瞧不上她家的羊肉铺子,又有什么关系?七郎支持她开肉铺子就好。

应小满今晚实在高兴。

所以她欢欢喜喜地说?,“你不说?我早忘了。你也?不要放在心里呀,都是小事。”

这还是十一郎头一回见?到应小满笑。

原本就是如花年?华的小娘子,笑起来更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一双眼睛弯成了动人月牙儿,浓长睫羽忽闪几?下?,晶亮眼底映出了他的身?影。

十一郎迎面撞见?她的笑靥,心里突地一跳。

视线瞬间转开,抬脚就往院门外走。

立在门边,故作冷淡地对晏容时说?:“喝不喝酒?喝酒去附近酒楼,不喝酒我回府。”

“知道你在兵部耗了五个大?夜。”晏容时送十一郎出去时悠悠地说?:“今晚早点回府歇着去。还是那句话,事急则败,事缓则圆。日子长得很,不急于一时。”

十一郎哼了声?往外走。

是他想不开。七郎审案子的空挡,还能?抽空跟心爱的小娘子耳鬓厮磨;他自己呢,在兵部和一帮老油子耗到深更半夜。

“回府睡觉。”十一郎冷冷地吩咐下?去:

“睡醒再去兵部继续磨。看我熬死?他们,还是他们熬死?我!”

吴寻跟随几?步,默默地朝晏容时递过感激的眼神?。

再熬几?个大?夜,殿下?身?子熬出了事,兵部那帮老油子不见?得熬死?,但先死?的一定是他们这些贴身?随邑。

“殿下?英明。”吴寻真?心实意地道。

十一郎走到半途,想起什么,停步抛下?一句:“这次挖出深藏京城多年?的北国奸细老窝,除了你立下?首功,听?说?雁二郎也?出了力?我听?宫里流传的消息,要封赏你们两个。”

“雁二郎么。”晏容时想了想余庆楼砸得满地的碎瓷烂铁。押送囚车离去时被人群怒骂追打挨的拳脚。

晏容时抵达余庆楼不久,便知道此处有大?功。

中途以言语激了几?次,雁二郎对小满倒是上心,死?活不走,倒叫他白捡个功劳。

“傻人有傻福。”晏容时不紧不慢解释:“虽说?他一开始去余庆楼只为了砸场子……但不可否认,确实出了力。”

十一郎点点头。

借着回身?的机会,眼角不着痕迹瞥了眼小院的院门方向。

应小满站在满院亮起的灯火下?,远远地目送他们离开。

“你和她之间的血亲复仇,解决了?”

“唔……”晏容时避开话头,轻描淡写说?的还是那句:“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那就是还没?解决的意思了。十一郎哼了声?。

“小心雁二郎。”

“雁二郎是太后娘娘的母家人。自小出入内廷,太后娘娘心向着他,官家也?喜爱他这内侄儿。上回当街欺辱良家小娘子之事,风波闹得不小,雁二郎丟了个禁军官职,身?上的审刑院官职却依旧好好的挂在身?上,依旧可以出入皇城。可见?官家对他的宠爱。”

晏容时走出几?步,“所以?”

“所以,这趟意在庆功封赏的宫宴,你要当心。”

说?话间,借着回身?的机会又瞥过灯火下?的小院。院门不知何时已悄然关闭,佳人倩影无踪,徒留怅惘满地。

十一郎忍着心头怅惘,故作不在意地继续说?话。

“听?宫里流传的小道消息说?。雁二郎和你几?度相争,这次打砸酒楼的起因也?是为她出气??不知太后娘娘耳朵里传进了几?分?。这次封赏宴席,兴许会叫应家入宫,当面看看人。”

“你当心雁二郎。他惯会惹事,当心趁着求赏的机会兴风作浪。”

——

灯火黯淡的小院里。

应小满挨个吹熄了灯,回去正屋,高高兴兴地和老娘抱在一处。

“应家没?事了。”躺在温暖的怀抱里,应小满畅想未来。

“娘,这边结案,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回老家看爹爹了。”

“太好了。”义母激动地抹泪:“老天有眼。”

关于义父是不是消失人海的庄九这桩事,随着应家结案,也?就被她们抛在脑后。总归是自家亲人,管他从前叫哪个名字?

“娘,我想带着七郎去爹爹坟前问一问。”

“问啥子?”

“爹爹去了地下?,见?到了从前的主家,应该知道许多生前不知道的事。兴许爹爹找错了仇家,长乐巷晏家不是主家的仇家呢?爹爹从前的旧友是坏人,说?不定他主家也?不是个好人呢?”

义母觉得很有道理。“你爹活着的时候确实不大?会看人。多年?旧友,居然是混在京城的奸细!难保他主家也?不是个好人。”

“娘,我想带七郎去爹爹坟前上香。爹爹当面看清七郎后,希望能?托梦给我,跟我说?,咱家跟七郎可以好好相处。”

义母想得多:“万一你爹托梦,非说?七郎是仇家呢?”

母女俩面面相觑片刻,义母自己接下?去说?:

“你爹活着的时候就不大?会看人,难保死?后继续当个糊涂鬼。咱们去坟头烧纸钱时多念叨他两句,七郎是个难得的好后生,叫他别瞎托梦,好好看一看人。再叫七郎当面给他烧两刀纸。还不够的话,坟前再上壶酒。”

“……等爹爹托梦再说?吧。”

“先跟七郎提一声?。他忙得很,不知今年?能?不能?跟咱回老家……”

应小满伸手掩住呵欠,尾音渐渐含糊,很快陷入了沉沉梦乡。

梦里场景变换,都是七郎去爹坟前烧纸钱敬酒的场面。爹爹在地下?吃喝得高兴,在坟前现了身?,拍着七郎的肩膀,以惯常的隆隆嗓门说?话:

“果然是个好后生!”

应小满翻个了身?,在美梦里甜甜地笑了。

————

城东兴宁侯府。

雁二郎的小院里灯火通明。几?名亲信围坐一处,眼睛熬得发红。

雁二郎翘腿坐在长桌中央,手里象牙扇一下?一下?地敲桌面:“这么多人,还没?想出法子?这么多脑袋,白长在肩膀上了?”

亲信们叹着气?说?:“二郎,实在不好办。两边家世差得太远,纳妾都不见?得能?过老侯爷那关,更别提迎娶啊。”

“是啊二郎,夫人又是个惯于煽风点火的。侯府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就盼着二郎行差踏错,将爵位拱手让出去。婚姻大?事稍微不妥当,从此落下?大?把柄。”

“三思啊二郎!”

雁二郎弯唇而笑:“长乐巷晏家那位还是当家的嫡长子呢,他怎么不怕两边家世差得太远,被各房族老们指指点点了?我比不上他?我不想家里爵位拱手让给家里两位好弟弟,我就得把喜欢的小娘子拱手让人?”

他一拍长案:“有了!”

在众人瞠目视线里,雁二郎起身?对月踱出两步,念出两句不文不白的诗句:

“‘纯朴自然质,天然无雕饰’。行了,我有主意,大?家都散了。”

“……”

————

皓月当空。

初秋半圆的月色下?,晏容时踩着夜影,敲开了任职大?理寺卿、领三公太傅荣衔,已经半荣退的三朝元老,韩兴继的家门。

“韩老,半夜打扰。”晏容时执后辈谦礼,几?句简略说?明来意。

“韩老和家祖父生前曾有深交。又对晚辈诸多赏识提携,容时铭记在心。”

“家中父母祖父皆已过世,眼下?有一桩要事,想托付韩老帮忙。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