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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小满才?睡起来,便被京城来的殿前司禁军召去,详细追问了一番。她实话实说。

“老人家确实在雨棚子里问我话来着。”

“原本还有?两个汉子,被老人家赶走了。”

“没说啥重要事?。老人家是我爹的旧友,问了许多我爹在老家如?何?过活的,怎么去世的,家里平常怎么过日子这些闲话……”

吴寻细细地询问了一番。文书吏根据应小满的描述画出三幅小像。

“老人家的相?貌差不离。”应小满指着小像:“那两个汉子我没留意,相?貌可说不准。”

不论画的准不准,三幅小像立刻被分发?下去,殿前司禁军精锐四处寻人。

应小满被送回客房时,纳闷地问:“我们还不能?走么?耽搁了大半天了。老家在荆州,远得?很。”

送她回来的禁军客客气气说:“倒下的大树还没挪走。需要继续锯木清理道路。”

但?等到傍晚,倒下的大树终于?被挪走,官道两边滞留的百姓陆续出行,应家还是不能?走。

“咱们怎么又成?人证了?”

这天晚上,应家三口下来大堂用晚食,三人在空荡荡的大堂里占了处干净桌椅,桌上吃食倒还算丰盛,义母边吃边叹气:

“我总觉得?,咱们这年在京城的气运不大好,处处占刑克……”

晏容时正好从楼上踩着木梯下来。

耳朵里听到七八分,接口说:“但?应家至今安然无恙。可见气运加身,遇难成?祥,否极泰来。”

应小满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挥手招呼说:“七郎,来坐,一起吃。”

义母边吃边担心地问:“七郎你在这处邸舍停留整天了。只陪我们,不用回去大理寺坐衙么?”

晏容时坐在应小满身边,给她碗里夹了块鲜嫩的鳜鱼肉,淡定说:“并没有?特意陪着应家。这次过来查办禁军遇袭的案子,主要陪着受伤的雁二郎。”

扑哧,应小满抿着嘴想笑,但?人实打实地受了伤,她勉强忍住了。

她把晏容时爱喝的鲜甜鱼汤盛半碗给他?:“没错,你主要陪雁二郎。他?人在楼上还好罢。”

“唔,还活着。”晏容时舀了舀乳白色的鱼汤,“好鲜。”

喝几口汤,他?闲聊间提起:“下午查案时意外查出个情况。官道上倒的那颗树,并非自然断裂,原来是被人刻意砍倒的。”

“……啥?!”

就在应家人边吃边痛骂砍树挡道的人太缺德的数落声里,外头天色入了夜。邸店门?外匆匆小跑进?来一位殿前司的传信禁军。

“吴都虞候命卑职传话给晏少?卿。此处往西南十二里,寻获三名嫌犯身影,正在趁夜展开抓捕。晏少?卿此处当心。”

晏容时道:“传我的话给吴都虞候,邸店这处一切安好。叫他?按原定筹划行事?。”

眼看着时辰渐晚,他?起身送应家三口回二楼客房。

应小满作为人证,又单独住回“甲二十六号房”,义母带着阿织住在隔壁的甲二十七号。

“伯母放心休息。”晏容时沉着站在门?边:“今晚我陪小满,不会出事?的。”

义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自己客房。

应小满叫来一壶热茶,两盘点心,关上房门?。晏容时细细地查验墙壁地面,确定没有?任何?偷窥途径,把桌上油灯拨亮。

“老仆给你的两卷旧书,拿出来看一看。”

应小满便打开墙角箱笼,翻开衣物,从最底下掏出两卷破旧书卷,放在灯下摊开。

“雨棚子里漏水,沾湿了边角。这两卷书瞧着有?年头了,盛老爹很郑重地给我,只怕贵得?很。你看看能?不能?晾干。”

说起“盛老爹”,她又有?点揪心。

“禁军为什么要画像找他??一把年纪的老人家了,还能?犯什么事?。”

晏容时想起河童巷厢房里被徒手捏断颈骨、死不瞑目的尸体。

“这位盛老爹,可不是寻常老人家。”他?随手拉开第一份书卷,边看边劝应小满:

“虽说是你义父旧友,似乎残留几分旧情谊,谁知下一刻会不会翻脸无情。你当心些为好,半夜轻易跟人出去的事?,以后不要做……”

陈旧泛黄的书卷开头记载几行模糊文字,外加一副绘图。晏容时看着看着,说话声便顿住了。

他?把油灯挪近,书卷往后拉,在木桌上摊开,开始快速翻阅。

跳着看过几篇,又打开第二份书卷,一目十行地飞快扫过关键字句。

他?动作向来不紧不慢,像这般迅速翻阅的情况极少?见。

应小满紧张地站在桌边,盯着完全左右拉开、铺满木桌的两卷旧书卷。

入眼密密麻麻全是小字,时不时夹杂几副图画。边角处有?许多模糊了,中间部分倒是字迹清楚,却又难读得?很。

她磕磕碰碰地读一段:“……丙寅年二月初三,兵部职方司主簿郑轶登门?,什么……火炮图一副。吾以金三十两、明珠一袋相?赠。火炮图不知真伪,姑且录下。”

“郑轶是谁?”她纳闷地问。

晏容时的指节按在线条清晰的火炮制作图上,沉思着,点了点郑轶的名字。

“朝中熟人。”

*

秋雨还在下。

微凉的雨丝从半敞窗边飘入室内。

应小满困了,趴在桌上问:“你不睡么?”

晏容时毫无困意。他?把桌上的两卷文书通读一遍,原样卷起,依旧放回装衣裳的箱笼底下压着。

“殿前司精锐今夜出动,我在等他?们消息。你呢,你怎么也不睡?”

应小满心里在琢磨事?。

“东边屋里的雁二郎伤势还好吗?我想去看看他?。”

嗯?晏容时放下箱笼盖:“我陪你去。”

但?应小满有?自己的想法。“我想和雁二郎单独说几句。你就在屋里等我好不好。”

晏容时走回桌边,在应小满身侧坐下,将她两只手都握进?掌心里,深深地看她一眼,没应答。

应小满头一歪,亲昵地靠在他?肩膀上。脸颊在线条优美的肩胛四周蹭了蹭,找了处舒服地方靠着,咕哝:“你衣裳还是有?点湿。”

晏容时细微拧起的眉眼舒展开来,抬手捏了下粉嫩的脸颊。

“怎么想单独去见他?。他?对?你的心思,你不知道?”

“知道。”应小满抬手掩住困倦的小呵欠,泪汪汪地说:“就是因为知道,才?想单独跟他?说几句。”

晏容时已经猜到她想去说什么。仔细地把眼前水汪汪的动人泪雾擦拭干净,退让一步,和她商量:

“单独把话说开也好。你挂着飞爪去,我送你到门?外。”

*

应小满腰间挂着飞爪牛皮袋,拎着提盒走进?药味弥漫的东边甲二号房。

雁二郎亏损了气血,迷迷糊糊刚睡醒,正睁眼盯着屋顶。梦里萦绕不去的娇俏面容忽地毫无预兆出现眼前,他?恍惚片刻,猛地就要撑起身。

应小满动作比他?更快,直接把人按回去。

“别动。”

她取出提盒里的羊肉大骨汤。厨房现做的,室内香气弥漫。

“我有?话要和你说。你喝汤,听我说话。”

雁二郎没急着应声,挪了挪身子,先往应小满身后瞅。

“那位没跟来?”他?嗤说,“他?盯得?你这般紧,怎么突然舍得?放你单独跟我一处了?”

应小满取来两个靠枕,把雁二郎扶起半截。

“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他?在外头等我。”她舀起一木勺大骨汤:“你失血太多,喝点肉汤补气血。多喝汤,少?讲废话。”

汤勺靠在下唇边,雁二郎低头喝了口汤,眼风就没离开过面前的人。

他?仔仔细细瞧应小满此刻的神色表情,敷衍喝两三口,越喝越精神,推开木勺,一挑眉又要说话。

应小满直接把大木勺塞他?嘴里了。

“专门?挑这么大个勺子还塞不住你嘴?喝汤!”

雁二郎:“……”

这边喝汤喝得?开不了口,那边应小满开始跟他?言说。

“其实你这人不算坏。我认识你这么久,没见你当真做欺男霸女的恶事?。以前扇过你俩回巴掌,算计你挨家法,也没见你报复回来。可见心胸并不狭窄,算不得?恶人。”

雁二郎被个大木勺塞嘴里,只得?咕噜噜闭嘴喝汤,边喝边连连点头,以眼神表示极度赞同。

然而应小满的整句没讲完呢。

肉汤灌下整勺,她又舀起两块炖烂香软的羊肉塞过去:“但?你缠起人来是真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