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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魂显然不是找楚稚水,那在场就只剩一个人类。

陈珠慧如今虚弱无力,她刚刚看到须爷爷扑上前,简直吓得魂飞魄散,现在依旧惊魂不定,盯着陌生男子,迷惘地摇摇头。

她从出生以来,就没见过龙魂。

龙魂:“不可能,你不记得了吗,我们当年一起踏青作诗,每次你在家里不开心,我们就悄悄出去,在夜市里猜灯谜……”

陈珠慧越发迷惑,她强撑着坐起来,诧异道:“我从来没去过夜市。”

她娱乐活动很少,就连到城里逛街,也是上大学以后,还有跟经济开发科一起。

楚稚水:“作诗?猜灯谜?”

辛云茂最近常读时事新闻,淡声道:“好土,都不是这时代的事了。”

龙魂见她满脸惘然,他出声帮她回忆:“还有你那次被父母责骂错过灯会,我们一起到长桥上看灯,你那天特别开心……”

陈珠慧思及脑海中涌现的画面,迟疑道:“……灯会?”

楚稚水镇定打断:“你肯定认错人,槐江没有灯会,她也不是你说的人。”

龙魂:“不可能!宝珠身上有我留下的烙印,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都可以认出来!”

老白坐在一边,突然怒从心头起,声嘶力竭道:“她才不是宝珠!她是陈珠慧,陈是陈东繁的陈,珠慧珠慧,不当谁的掌上明珠,她生来就会有智慧!”

“这是她爷爷当年给她取的名字,我一个字都没有忘!”他猛然提高音量,竟公开跟龙神叫板,争辩道,“她叫陈珠慧,才不叫宝珠!”

名字对妖怪有特殊意义,老白也不允许陈珠慧的名字被抹除,一时间声势惊人。

“须爷爷……”陈珠慧竟被此话催得眼热,她差一点就要潸然泪下,勉强拾起些力气,踉踉跄跄地起身。

楚稚水见她倔强地起来,只得在旁边扶她一把,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

陈珠慧鼓起勇气,直视被捆的龙魂,询问道:“我背上痕迹是你弄的?”

龙魂眼神一亮:“对,你果然想起来,只要有那个,我就能……”找到你。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很恨我么?”陈珠慧眼神灰暗,低头道,“我以前就发现,用刀都去不掉。”

楚稚水听到“用刀”,她心里一惊,骤然间反应过来。当初,陈珠慧拒绝前往医院,并不是害怕激光会疼,没准是料到不可能轻易消除。

老白同样吓得露出异色,慌道:“珠慧……”

“须爷爷,放心吧,那是小时候的事,我现在不会这么做了。”陈珠慧小声安抚,“只是以前不懂事,又听到难听的话,所以才会做错事。”

爷爷那时将她臭骂一顿,随即也落下两行热泪,责怪自己没照顾好她。

她开始学会懂事,或许总有人无法接受她,但她要为接受自己的人活下去。

陈珠慧望着龙魂,她眼含波光,哀声道:“为什么留下这个?我以前做错什么,让你那么痛恨我?”

她不理解自己为何生来就有痕迹,就像不理解人生为何如此之苦,手中的东西遗失,挚爱的人不断离去,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好像看不到尽头的夜色,连一丝光线都没有。

她以为旁人说自己身带霉运是谎言,谁料兜兜转转竟是真的,罪魁祸首还专门找过来。

龙魂六神无主地望她,他想要张口说点什么,却心如刀割得说不出话。

他想说爱,她却说恨。

她认为遇到他是一件不幸的事。

妖气束缚并不会让他过于痛苦,但她的话却让他窒息般难熬,堪称致命一击。

辛云茂冷不丁道:“如果没有协议的话,妖怪只要稍微施加一点,就会对人产生不可逆影响,尤其封神后像捏蚂蚁一样容易,一旦烙印产生,你就无力反抗,很难挣扎出来。”

龙魂以前为讨宝珠欢心,自然会不求回报抛出很多,殊不知阴差阳错将事情搞坏。陈珠慧只要沾染一点龙焰,她的命运就不可能坦荡,冥冥中法则总剥夺什么。

人类意志再坚定,但面对亲密的人总会松懈,很少能拒绝对方的示好及礼物。封神妖怪的礼物绝不止金银珠宝,甚至可以给家族带来权势,只要世间合理的事,全部能顺利实现。

宝珠就随口一提,估计都可以应验。即便她不知情,但早获取这些。

大部分人都会期盼好事降临自己,很少有人能在走运时清醒思考,为什么走运的偏偏是自己?

忽视拥有的,只奢望更多,烦恼由此而生,五毒八苦越烧越旺。

“你以为我不知道?”龙魂恨不得想撕碎辛云茂,愤然道,“只要她能封神,拥有无边寿命,自然抵消一切。”

如果他当年成功,怎么还可能被绑?

唯有超脱于众人及众妖,方能在天地间获得真正的自由。

“为什么要有无边寿命?”陈珠慧连连摇头,颤声道,“这么苦的日子还不够长么?”

龙魂忙道:“怎么会苦,到时候凌驾于万人之上,你以前说的烦恼,再也不算什么……”

陈珠慧沉默地望他,好似深感此话荒诞。

“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你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对方身上,误以为那是对方想要的一切,自己感动自己罢了。”楚稚水说完,她又看向辛云茂,请教道,“那有什么办法解决么?”

“如果是她身上的痕迹,你可以用龙骨伞解决。”辛云茂一瞄陈珠慧,平静道,“但要是她的命运,那只能靠她自己。”

如果陈珠慧一直怀有悲观想法,那不管外人扶她多少次,依旧什么都改变不了。人教事百遍不会,事教人一次就懂,全看个人造化。

命由天定,运由己生,等她真的放下,那就能够顿悟。

楚稚水柔声问道:“珠慧,你想要去掉那个痕迹么?”

陈珠慧怔然:“可以去掉吗?”

“试试吧,我小心一点。”楚稚水握住龙骨伞,“总不能轻易放弃?”

“……好。”

楚稚水接受完辛云茂指导,她带着陈珠慧走远一点,让对方撩起衣服来,没有用伞尖触碰,而是远程对准烧痕。

纯白光点凝聚,缓缓地覆盖而上,并不是强力攻击,而是如温水般流淌,无声无息地洗掉黑斑。

陈珠慧背对楚稚水,她感受到什么,惊道:“真的没有了。”

“你都没回头,怎么会知道?”

“因为不疼了。”

两人返程回去时,陈珠慧身轻如燕,她随意舒展双臂,脸上再也不见遭受煎熬的痛楚。

老白激动地团团转:“真的好了吗?真的好了吗?”

陈珠慧:“是的,真好了。”

辛云茂面无表情地扣下龙魂,他望向楚稚水:“现在叫胡臣瑞和那只猫来处理他,镇妖袍应该恢复作用了。”

老白犹豫道:“神君,那我们……”

楚稚水想起正事,她看向树苗,提议道:“来都来了,你们跟珠慧去把果树种了吧。”

今天本来是愉快的种树日,谁料会杀出来不速之客。

“好的!”

陈珠慧跟着老白动身,都已经走到一半,却突闻龙魂出声。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么?”

陈珠慧停下脚步,她手指紧攥,回头道:“什么?”

龙魂黯然道:“这么苦的日子太长……”

老白听闻此话,他面露忧色,同样注视着陈珠慧。

“嗯,我以前经常这么觉得,多活一天都难过得受不了……”陈珠慧垂眸,“不过总要活着,才能遇到好事,说不定再撑撑就是天亮。”

她过去没料到能进局里,但要是没有坚持下来,现在的一切就不存在。

她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更不会去畅想无边寿命,对于缺失幸福的人来说,漫长岁月不像祝福,倒像炼狱般的诅咒。

不过,她如今逐渐体会每一天的幸福,依旧无法想象出长寿的乐趣,但已经能勾勒出明日的快乐。

她会在局里工作,听楚稚水聊一会儿银大,午休时说笑用餐,跟金渝捣鼓冰淇淋机,等到傍晚时摘菜,再在牛仕的食堂偷开小灶。闲暇时,她就跑到茶园来,跟须爷爷一起吃果子。

没什么惊心动魄,都是些琐碎小事,但让人觉得很有趣。

她是局里实习生,正在学习变幸福。

楚稚水闻言,她放下心来,安慰道:“好啦,去种树吧!”

陈珠慧神色也放松,她步伐轻快起来,跟着老白等妖离开。

龙魂望着陈珠慧的背影,他好像浑身力气都被抽干:“她不是宝珠,宝珠会接受我,肯定能理解我的想法。”

宝珠是出生世家的大家闺秀,陈珠慧则从小在乡野长大,自然不能领会很多东西。

如果陈珠慧自小富贵,她就会紧握手中一切,死死地不肯放手。

楚稚水听闻此话,她眉头微蹙,制止道:“是会接受你,还是不得不接受,根本就只能听你灌输想法?”

龙魂的思维如此顽固,想必当年也不懂宝珠。

他目眦尽裂:“你说什么……”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楚稚水一板一眼地背诵,“如此美好的时光,诗人却笔锋一转,不写‘生’偏写‘死’,看似不近人情,细思方觉巧妙,将死事入诗句,更显美得传神,乃全篇之警策。”1

“当年高考时积累的知识,你和宝珠离这诗的年代更近,按理说该更明白?”她平和道,“到底是你不懂,还是在装不懂。”

这句诗是陈珠慧方才吐露,楚稚水隐隐猜测到什么,但不想让对方有压力,便一句话都没说。

她不认为陈珠慧是宝珠,或许是残余的黑焰带来龙魂记忆,致使陈珠慧莫名想到什么画面,就像辛云茂当初被迫跟龙神纠缠,感受到对方意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