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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扫过他手背上因用力而凸起的几道青筋,霍骁没有多看他颓丧的模样,拿起身旁的大衣,起身道:“既然知道了就别再缠着他,否则他只会更恨你。这件事你也别指望再解释或者推卸责任,他那天从头听到尾,你没什么可辩的。”

霍骁离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李致盯着地板上细碎而复杂的菱形纹路,感觉大脑也像这些细小的碎片一样被切割成了无数瓣,难以再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世界。

音乐声在耳边结束了一首又继续下一首,仿佛播不完一样响着,可那些平时能让人放松的慢摇歌曲却令他心烦无比。此刻他最想听到的是陆喆以前给他放过的白噪音,那种海水一温柔地拍打着沙滩,或者是下雨时雨点轻轻触摸屋檐的声响。

指尖插进发丝里,李致用力拉扯着头发,试图用疼痛的感觉来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惜一点用都没有。余光瞥到了霍骁点的两瓶啤酒,他拿起另一瓶还没喝过的,直接对嘴灌了起来。

谢延找到李致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李致躺在酒吧的卡座沙发上,一旁等待的警察问了谢延好些问题,又让他出示了两人的身份证。

得知他们是香港人,警察还查了其他证件,好在谢延有个随身包,这些重要东西一直带在身上。

警察检查完离开了,谢延在李致身边坐下,也不知道李致出门的这三个小时到底喝了多少,竟然能在陌生的地方完全醉死过去。

叫来酒吧的服务员,谢延给了小费,请对方帮忙把李致扛回车里。

回到酒店,谢延费力地把李致弄到床上,刚盖好被子就看到李致的手机响了。

是汤盈的来电。

汤盈和李致相差不了几岁,却是李致的后妈,谢延清楚他俩私下的协议,且现在都半夜了还打来应该有要紧事,便接了起来。

汤盈说今晚李致的父亲问起了之前澳门赌牌的事发经过,还单独跟李嵘彦谈了一个小时,李嵘彦走的时候神色如常,一点也不像理亏被训斥的模样。

她担心会有变故,希望李致尽早回来。

第二天早上李致醒来,谢延把汤盈的原话转达,当时李致刚从床上坐起,两侧太阳穴都像被针扎过一样痛,胃里也一阵抽搐,缓了好一会儿才看着谢延:“昨晚我怎么回来的?”

见他不问李嵘彦的事,只关心昨晚,谢延只得如实说了。李致解锁手机,点开陆喆的对话框,手指按了几下又去点删除键,把打的字都删掉了。

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谢延不得不提醒说:“李总,二十分钟以后有一个跟弘大合作的视频会议要开,您再不起来准备就来不及了。”

李致握紧了手机,谢延在一旁又等待片刻,直到手机屏幕自动熄灭了李致才掀开被子,下床去洗漱。

在房间里接连开完两场重要的会议,谢延又累又饿,看时间都过两点了,他问李致是点酒店餐厅还是去外面吃,李致却穿上外套,让他自己解决午饭。

跨出酒店大门,李致对着天空中形状绵软的浮云端详了片刻。

来北京好几天了,终于看到了蔚蓝的天空,漂浮的几片云也不再是灰扑扑的颜色。昨晚又下了一场雪,地面上还是有积雪,气温却不再像前几天那么刺骨。

迎面吹来的风裹着不知从哪飘来的花香,气味独特沁人心脾,让李致记起了很多年前第一次送给陆喆的香水。

那是一款中性香,在他手腕上,柏木与广藿香气味干燥馥郁,还带着一点沙漠艳阳的灼热感。但是到了陆喆颈间,幽微的紫罗兰粉感取代了原本存在感强烈的荷尔蒙气息,缓慢释放出令人愉悦而沉迷的香气。

那种味道李致形容不来,后来他买了一瓶送给陆喆,可惜陆喆不怎么用。他以为是不喜欢,那瓶香水却一直被陆喆放在书桌上。

以前想起这些事,李致都不理解陆喆的想法,现在再去追忆,就能无师自通地明白了陆喆那些隐晦的,说不出口的,酸又涩的感受。

沿着步行道走了一段,他拐进那家茶馆,在上次的包厢里坐着,点了和那天一样的点心与茶水,可惜今天没有驴打滚,服务员建议他换另一款糕点,口感和驴打滚差不多,被他拒绝了。

等包厢的竹拉门合拢了,李致端起外观精致的白瓷茶壶,给自己的杯子满上。

杯中明黄色的茶汤色泽鲜亮,茉莉清香扑鼻,他抿了一口热茶,目光遥遥去看窗外。

那天他满心满眼都是坐在对面的人,没有分心过窗外的风景,今天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他朝着窗外看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对面坐下,换了陆喆的视角去看。

虽然是一条街道,但是不同的角度所能看到的世界却大不一样。

他的位置前面是光秃秃的十字街口,挤满了等待红绿灯的电动车以及各种车辆。陆喆这边能看到的则是街道两旁栽种的景观行道树,以及一些还没掉落的枝叶上覆盖的点点白雪。

北京的寒冬没有颜色,而香港地处南方,往年又因为城市热岛效应,所以每到冬天街道上都是绿荫成片的景象。李致早已习惯了那种冬季,适应不了北京过于严寒的风雪,就像无法适应陆喆从此以后不会在他身边一样。

在椅背上靠着,他给陆喆面前的杯子添了茶,端起来慢慢品,喝完以后再倒,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日头西斜,金光倾泄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落在每一个归家人的身上,直到余晖渐渐消失,深沉的墨色从四面八方将天空包围。

倒扣在桌上的手机在来时调到了静音,此时四下光线黯淡,屏幕上亮起的来电才有了明显的提示。李致翻过来,看到上面两位数的未接来电,点开详情,一行行名字映入瞳孔中,却没有他最想看到的那个名字。

他在这坐了三个多小时,除了公司的一些人,还有新塘开发区的项目合作方,弘大对接的郑总以及合资署的王处都有来电。

这些人名从他眼中划过,旁边那些鲜红色的感叹号仿佛在提醒他这三小时的任性失联意味着什么。

点开谢延的未接来电,李致回拨过去:“定两张今晚回香港的机票。”

放下手机,他把杯子里已经凉透的茶水喝完,最后看了一眼外面华灯初上的景致,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