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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方文比上一次见面时更瘦了,脸色也更苍白憔悴,如同一株枯黄的植物,即便沐浴着阳光也阻止不了生命力流逝。但在看着他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是有光的。

“你们聊,我去泡茶。”

高宇衡给陈洛愉递了双崭新的拖鞋,转身去厨房了。陈洛愉换好鞋,走到落地窗边站着,俯瞰着远处的江景:“这里景色不错。”

陈方文笑着说:“喜欢的话就买给你吧。”

陈洛愉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就听陈方文道:“我在这里没有产业,这套房子是租的,等我不在了宇衡会回苏丹去。”

“我卡里还剩四百多万,你看看是买这套房好,还是把钱全部转到你户头里?”

没想到一来就听见陈方文用轻松随便的语气安排着遗产,陈洛愉听不下去了,道:“我不会要你一分钱,你留给高宇衡吧。”

把右手从睡袍口袋里拿出来,陈方文将掌心里的两张银行卡递到陈洛愉面前:“宇衡他有钱,这两张卡我本来就想留给你。”

“你有没带身份证?有的话下午我们去一趟银行,要是没带就下次带过来,我这段时间都……”

“我说了不要!”打断陈方文的话,陈洛愉瞪着他,“你这算什么?补偿我?”

陈方文僵住了,那双瘦到凹陷的眼睛刺痛了陈洛愉。陈洛愉收回目光,继续望着窗外:“不是所有的补偿都能用钱解决的。”

“我没这么想过。”陈方文垂着头,盯着手里那两张被阳光折射得看不清卡号的卡片,拘谨地解释着,“我知道没资格听你叫爸爸,也知道你不会原谅我。”

“我也想在其他方面花心思慢慢弥补你,但是没有时间了。”

“小愉,”陈方文又把银行卡递到他面前,“你就当帮我一次,帮我实现一个心愿。”

陈洛愉依旧没动,他盯着宽阔的长江,看江面反射的粼粼波光,看码头前停靠的豪华邮轮。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却被过于明媚的阳光照得有些睁不开了。

陈方文说很想弥补他,但是没那么多时间了。

因为陈方文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所以过不了多久,他就真的没有爸了。

这辈子都不会再有。

意识到视野变模糊后,他转开脸去,用后脑对着陈方文。

这一刻他忽然很想很想陈飞麟,如果陈飞麟在就好了,那个人会帮他掩饰脆弱,在那个人身边,他可以放心的做自己,无论高兴还是不高兴,难过还是痛苦都不必藏着。

迅速抹掉眼角的痕迹,陈洛愉回过头道:“钱我真的不会要,你也不需要补偿什么,我过得很好,我妈也很好。”

“我要走了,下次有空再来看你。”

丢下这番话,陈洛愉几乎是逃跑一样狼狈地离开,在他换鞋时高宇衡端着泡好的茶出来,他听到高宇衡叫他的名字,却没听到陈方文开口留他。

等到电梯门在眼前缓缓阖上后,他脱力地靠着墙,眼眶又一次红了。

这次他控制不住情绪,只好把外套的兜帽戴上,低着头走出小区。

看着不远处的麦当劳大门,他往相反的方向走,最后在街边一张长椅上坐下。

下巴处的衣领已经被泪水打湿,他很想停止这种丢人的举动,但是停不下来,负面情绪仿佛故意在跟他作对,好不容易逮着个出口,只想尽情发泄。

他弯下腰,用手肘撑着膝盖,试图靠深呼吸恢复平静。这时有一双脚出现在他右边,他只看了一眼就闭上眼睛。

在他面前蹲下,陈飞麟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麦当劳的纸袋,将两张纸巾递到他手里,又打开还温着的香芋派,说:“吃点甜的心情会好。”

擦掉眼泪和鼻涕,陈洛愉的声音哑到自己都快听不清了:“我想吃麦旋风。”

“好,”陈飞麟站起来,“等我五分钟。”

他说完就跑向麦当劳,陈洛愉则靠在椅背上,望着对面的欧式建筑发呆。没多久那人回来了,他转头一看,陈飞麟微微喘着气,把手里的三个透明塑料袋递到他面前。

“店员说奥利奥有三种口味,我不知道你想吃哪种就都买了。”

看着这三杯冰淇淋,陈洛愉的眼眶又开始热了。

这三杯奥利奥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却是陈飞麟一天的饭钱。可这个人从来不会跟自己计较,即便经济上再拮据,也从来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他知道,只要是他想要的陈飞麟都会尽力满足,就算是现在还不能满足的,以后也会做到。

他们还拥有很漫长的未来,可陈方文没有以后了,那个人只能用现在拥有的东西来弥补,弥补他这辈子缺失的父爱。

泪水再次顺着眼角滑落,他抱住陈飞麟,把脸埋在这人的腰上哽咽起来。

陈飞麟轻抚着他的头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接受往来行人的注视,直到他自己停下来,终于缓过了那股劲。

陈洛愉的鼻子通红,眼皮也肿了。他不想再坐在这,便拉着陈飞麟走到路口,钻进一辆出租车里。

听到他跟司机说去黎黄陂路,陈飞麟问:“不回去休息?”

打开一杯草莓味的麦旋风,他舀了一大口吃起来:“不想回。”

陈飞麟便拿出手机,刚想看时间,一勺冰淇淋就被送到嘴边。

陈洛愉说:“张嘴。”

他张嘴吃了,陈洛愉问:“甜不甜?”

他点点头,陈洛愉又打开另一杯奥利奥口味的,把第一勺喂给他。

“这个呢?”

他笑了:“也很甜,你自己吃吧。”

陈洛愉想说一个人吃不完,司机在这时很用力地清了清嗓子,通过后视镜瞥了他俩一眼。

陈洛愉去看陈飞麟,陈飞麟也看着他,随后他就转到自己那一侧去看窗外,陈飞麟也用手指挠了挠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