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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艰难穿透重重海水,映在他惨白的脸上,泛起一片幽蓝。

顺德公公抓着温暖暖潜了过来。

他探出一只胖手,指了指这个憋到快要抽抽的女子。

一对胖腿用力踢蹬,顺德比比划划地告诉晏南天:她不接受别的男人给她渡气。

晏南天冷冷瞥过一眼。

只见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清纯的面庞上写满了娇弱和痛苦。

她倔强地用手掩住樱唇,宁死也不让别人碰。

晏南天微虚双眸,定定看了她一会儿。

忽地笑开,用口型说——

‘那就去死。’

薄唇微勾,凉薄到了极致。

连阿昭都知道不可以用死来威胁他,这玩意儿哪来的脸?

想到那个姑娘,不禁眼眸发红,心口滚烫。

他知道阿昭不会这么轻易死去,她注定要成为他毕生挚爱,以及……一生之敌。

他返身向上浮游。

顺德公公眨了眨眼,望向眼前失魂落魄的女子。

她也望向他,眼神哀哀地,幽怨地,向他追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那么绝情?

顺德公公:“……”

这种事,你问一个太监?

*

“不要什么都问我,我只是个太监!”

陈平安被迫讲了两个时辰上古众神们的风流韵事,终于忍无可忍。

“哦,”云昭又问,“所以怪兽都是众神和野兽杂交出来的——牛啊羊啊我都忍了,蜥蜴水蛭他们也不放过啊?”

陈平安:“……只是野史!野史!”

云昭:“那要这么说的话,楼兰海市那些尸蝼蛄,难不成也是沾了神族血脉?哇,那个蝼蛄,这么点大,壳子又硬……”

她比比划划。

陈平安心丧若死:“我们还是来计划一下怎么炸太上庙。”

云昭笑了。

她身后那人也笑了。

大反派愉快地问:“严娇的记忆看不看?”

这人说话向来是不管别人死活。

好像她活该就要听得懂。

云昭反应了一会儿,想起温长空对着落水的温母喊“娇娇”的画面,懂了。

是温母。

云昭脑子里迅速闪过几个念头——死掉的刺客,死掉的温长空,死掉的鲸,死掉的温母。

他可以拿到死人的记忆画面?不愧是个魔,技能邪邪恶恶的。

不过却好用。

他现在,手上有温母的记忆。

温母和阿爹……

云昭心跳全乱了,脸上却故作淡定:“我还欠你一个人情,本想先帮你炸了太上庙还清。”

杀温母的思路是他给她的,她可不会赖账。

遇风云大惊:“你哞欠我啊?!”

陈平安也大惊:“不是,你欠我人情你为什么要炸太上庙啊啊!我想给太上上香啊!上香啊!上大龙香!”

云昭:“……”能不能把这两个自作多情的家伙扔出去喂鱼?

大反派捧腹大笑。

他把一只冰冷坚硬的手摁在她的肩膀上。

云昭心道:哎哟,又敢碰我啦。

偏头瞥过一眼,视线微顿。

他的肤色是那种死人霜白,但这只手着实是生得好看。

大约是因为硬而瘦,他的手指要比普通人长得多。

指节修长,像冷玉刻出来的竹节,指骨分明得很,骨筋坚硬劲道。

抓在她肩头,好像轻轻一用力就能把她捏碎。

云昭:“啧。”

眼前蓦地一花。

她眨了眨眼,看见了自家年轻的爹。

*

云满霜名字像个好看的女子,实则是个非常严肃古板话少的男人。

他坐在雕花紫雕木椅中,抿着唇角,望向面前年轻娇俏的女子。

云昭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严娇,也就是温母。

年轻的严娇相貌与死时差不了多少,有龙丹滋润,甚至后来还要更娇嫩些。

云昭见识过这人对付男子的手段,又知晓自家老爹会跟她发生些什么,心头不禁一阵作呕。

好恶心。

严娇走近云满霜。

“见过云姑爷!”

出乎云昭意料,严娇并没有摆那些娇柔作态,而是规规矩矩地保持着距离,不咬唇,不拧腰,端端正正向他行礼。

“您看过小姐的信了吧?”严娇问。

云满霜不爱说话,只点了点头。

她很正派地笑了笑,又福了福身,语气大方耿直:“大小姐知道您向来最守规矩,就生怕您连这种糟粕规矩都要守,便遣我来看着。还请您原谅则个,千万勿怪。”

云满霜终于开口了:“你回去,告诉她我不那样。”

严娇道:“您还是别,这还有十五日呢,我要是回去了,大小姐难免又要想七想八、患得患失,生怕家中又给您安排什么通事丫头呢。”

云满霜皱眉:“我不那样。”

云昭:“……”

阿爹年轻的时候好像个回音壁。

我不那样……我不那样……

严娇又福了福身,端正站在一旁,老气横秋地劝:“大小姐都知道了,您上面那一位长辈,咳,太过传统,盼望你与妻子相敬如宾,而不要耽于情爱。我若走了,那位势必又要隔三差五往您这儿塞人,您就不烦恼哪?”

云满霜抿住唇,没说话。

“请您放心。”严娇坦言,“我这条命是大小姐救的,这么多年来大小姐待我恩重如山,我今生今世唯一的期盼便是大小姐样样都好。您二位既有媒妁之约,彼此又是一见如故,自然应当和和顺顺成就一对天作佳偶呀!婚前这点小磕绊,挡路小石仔儿,便由我来给您二位扫喽!”

她语声清朗爽快,马屁又全拍在点子上。

年轻的云满霜虽然还绷着脸,眉梢眼角却已悄然浮起了愉悦之色。

云昭知道,爹想娘了。

那么漂亮一个大媳妇,即将进门了,谁不得度日如年,心如猫抓?

这当口家里给安排什么膈应人的通房,媳妇牵肠挂肚不舒坦,他自己也着急。

既然媳妇派了个这么信得过的人过来挡事……那也行吧。

大约是这般想着,云满霜点了头,同意严娇留下。

云昭看得一阵难受,心里又揪又火起。

这是个白眼狼啊!白眼狼!

阿爹哪里斗得过她?

云昭恨不得跳出去把严娇踹飞,可惜她现在没有腿——她现在是个蜡烛,和身边的大反派蜡烛一起,摆在檀木置物架上。

接下来的日子,严娇规矩得不行,每日过来问个安,点个卯,替湘阳大小姐悄悄递个消息。

就连云昭都不禁开始有点怀疑,这个严娇与阿爹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纠葛,纯粹碰瓷来着?

事后诸葛尚且如此,年轻的云满霜更是卸下了防备。

成婚前三日,事来了。

湘阳大小姐突然闹起了任性脾气,非要在婚前与云满霜见个面。

她很不高兴,要亲自和云满霜一起在婚前学会“人事”。

严娇不得不愁眉苦脸替自家大小姐安排。

云满霜虽然觉得不太妥当,但是既然媳妇坚持,他当然……也想媳妇。

于是他和严娇一起敲定种种细节,自己把自己送进了坑。

怕他太过紧张,严娇请他先饮了些酒。

夜里灯火全灭,只在外间点着云昭和大反派两只蜡烛。

烛火幽幽,帷幔里的云满霜似乎有些头疼,他的影子一直不安地晃动,一直在摁揉额角。

晕沉沉间,一角烈火般的裙摆进了屋。

熟悉的香味袭来——那是他曾闻过寥寥几次,却已经刻入骨髓的气味。

“湘阳姑娘……”

她柔声嗯一嗓子,合身进了帷幔……

严娇。

次日,严娇哭哭啼啼跪在地上,意有所指地控诉云满霜认错人,硬拉她上榻时,他只冷冷逼视她。

云满霜总算还没傻到家,他知道自己遭算计了。

他扔给她一袋钱。

他警告她,这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他和湘阳面前。

否则他必亲手杀了她。

年轻的云满霜,终究还是太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