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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昭向爹娘重重点头,回眸,冷冰冰盯向湘阳敏。

她寒声道:“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湘阳敏衣裳都没穿好就被架了出来,此刻左蹦右跳,怎么也挣不开,一张细长白净的脸涨得通红,嘴里发出声声怪叫。

“云昭你这个不孝子孙!你敢对长辈不敬!爹啊!娘啊!云昭要害儿子啦!快救我!快救我啊!”

云昭外祖父母携手赶了过来。

短短几日,两位老人都憔悴得快没人形了。

“阿公阿婆!”云昭简单向他们解释,“查到小舅舅。”

二老对视一眼,冲云昭点点头:“你只管办事。”

想来这几日里,两位睿智的老人也曾怀疑到了湘阳敏。

陈楚儿将银铃铛、神女树根、动物干尸等一应证据摆在地上。

湘阳敏看得一愣一愣。

云昭喝道:“湘阳敏,我手中有确凿证据,证实就是你从神女林中引出了邪物!你利用邪物频频投毒,制造瘟疫,你认罪不认!”

湘阳敏浑身一抖,跳着大叫起来:“你个毛没长齐的臭丫头,早就看老子不顺眼了是吧!敢冤枉老子!你就是盯着我湘阳氏的家财!”

云昭冷笑:“湘阳氏怎么就成你的了?啊,是了,你陷害大舅舅,又给我阿娘下毒,可不就是为了独吞家产!”

“你血口喷人!”湘阳敏跳脚,“家产本来就是我的!大哥只爱赚钱,又不爱花钱,钱给他没用!大姐一个女的要什么家产!当然本就全都是我这个儿子的!”

一听这话,在场无论何人都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顺德公公叹气道:“湘阳敏,你尽早供出邪物所在,将功赎罪,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否则……”

他瞥向云昭。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杀意已决,此刻只是在宣判湘阳敏的罪——给外祖家一个交待。

云昭确实不在意湘阳敏认不认罪。

只要杀掉他,东方敛便能拿到他的记忆,找出真相。

那么多人命悬一线,云昭并不介意先斩后奏。

“我没有啊!”湘阳敏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这臭丫头她冤枉我啊!你们怎么会听这信这么一个黄毛丫头的话!她她她,她早八百年前就看我不顺眼!她就是故意害我啊!”

云昭环视身后:“查案人员都在这里,你狡辩无用。”

湘阳敏双腿开始打颤。

“你你你为了冤枉我,买通这么多人,要我说——哦!要我说,下毒的就是你自己!”他眼角和嘴角一齐抽搐,“想冤枉我,想冤枉我!这大继王朝,没天理,没王法的吗!”

顺德公公轻咳一声:“奉劝您呐,可不要攀诬神妻,否则罪过更大。”

湘阳敏脸皮狠狠抽动了几下:“那……那也不能冤枉我啊!我哪有放什么瘟疫,哪有给湘阳秀下毒!你倒不如说是我媳妇!喔,对对对,林词兰,就是她干的!你别找我!”

云昭她小舅母刚被人扶着走过来,听到自家夫君这一声胡乱攀咬,险些没当场晕厥过去。

“夫君,你……”

“没错没错!”湘阳敏抬手指着林词兰,“是她是她,就是她!龙髓就是她帮着大哥做的,给大姐东西吃的也是她,抓她!你们快抓她!”

找到了替罪羊,他激动得面皮通红,双眼瞪得白多黑少,眼角吊梢到了额头上。

林词兰掩住心口,几乎喘不上气。

她身边的丫鬟愤怒地站了出来:“二少爷!你方才只是陪二奶奶多走几步,便发火把她推进山上水池里,她听到你出事,连衣裳都还没换好便急急赶了出来,你有没有良心啊到底!”

云昭忽地皱眉。

湘阳敏,就连起身吩咐厨房炖个燕窝都不愿意,他竟能陪小舅母散步到山顶?

山顶有灵池,到了时辰,便会灵池化雾,云雾散遍整座云山……

云昭倒吸一口凉气,后背寒流乱蹿。

“你在山顶灵池投毒?!”

众人纷纷大惊。

“看好他,别让他跑了!”

云昭带人直掠山顶。

明玉砌成泉池,池中点缀的都是五彩宝石,远远望去,满池彩水粼粼有光,当真是如仙境一般。

而此刻,池边已伏了鸟雀、松鼠与白兔。

它们在不停地饮水,不停地饮……

“水里果然被投了毒!”

“铛——”悠远的钟声传来。

要化雾了!一旦化雾,整座云山都会被这灵池水笼罩……所有人,一个也逃不掉。

众人腿都软了。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管家云伯合身扑入池中,急急转动机关。

他年纪已大,手脚早就不甚灵便,此刻却爆发出了青壮年才有的力量。

长衫被毒水浸透,他拼命旋转木轮,身旁溅起一串串水珠。

嘎、吱、吱。

就在那灵雾即将蒸腾而出的前一霎,只闻“咯”一声轰响,机枢被成功关停。

老管家转过身,抬袖子擦了擦汗:“呼,我这身手,还算没落下!这个,我可熟得很!”

云昭喊:“阿伯……”

老管家冲她挥挥手:“大小姐快去办案!我这会儿还不渴呢。放心,没事儿!我们都相信你的呀!”

“嗯!”

*

宫中的人到了。

皇帝竟也亲身上了云山。

御医张虫亮召集同僚,依据三千年前阻绝尸疫的方子制出焚尸粉,盛在十尺见方、半人高的青铜方鼎之中——找出邪物,便将它投入鼎中焚化。

皇帝听闻山顶有人投毒,不由得也惊出一身冷汗。

过来凑个热闹,差点儿没把自己也交待进去。

皇帝大怒:“罪人湘阳敏,你还有什么话说!速速招出邪物下落,留你全尸!”

湘阳敏彻底瘫倒在地。

云昭寒声道:“那邪物,恐怕八成是附在他的身上。”

她已能清晰感觉到五脏六腑因为缺水而烧灼。

快要撑不住了,倘若杀了湘阳敏不管用,还得再寻解疫之法……时间不等人!

她轻声吐字:“那么多人命悬一线——动手吧。”

众人交换视线,轻轻点头。

湘阳敏急得使劲儿乱爬:“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啊!”

皇帝冷冷瞥过一眼:“点火。”

“轰——”

青铜方鼎中燃起了火焰。

那火焰幽绿,药粉一经点燃,立刻飘出了浓郁的药草石膏香。

张虫亮拱手道:“将疫尸投入鼎中,便能够彻底灭除疫疾,不再传染他人。但愿此方,也能够灭除源头邪物,还人间公道。”

皇帝面冷心也冷:“扔下去吧。”

湘阳敏几欲晕厥。

被人用长矛远远架起时,脚下淅淅沥沥,一路淋了过去。

到了那青铜鼎旁边,他顾不上烫,双手死命扒拉住鼎边,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苍天啊!太上啊!我冤枉啊!太上有眼!太上有眼!我冤枉——”

云昭心下忽然一跳。

湘阳敏属实是个惹人讨嫌的小人不假。

但他信太上。无论好的坏的,他都敢向太上祈祷。

两支长矛架起了湘阳敏的腿,将他往鼎里掀。

幽绿的火焰燎了出来,烧光他前额的头发。他一边惨叫,一边拼死抱住滚烫的鼎边。

湘阳家主夫妇不忍地转过身。

阁楼那边,云满霜也把湘阳秀的脸摁进了怀里。

小舅母林词兰拼命想要往前去拉他,两个丫环慌忙追在身后,“少奶奶,您不能去,不能去啊!”

“嗡——”

一支抡圆的长矛敲向湘阳敏双臂。

“等等!”云昭陡然出声阻止。

场间一静。

云昭瞳仁紧缩,定定转头,望向林词兰隆起的腹。

有一瞬间,怀孕的小舅母仿佛与仙宿活尸重叠。

“小舅母。”云昭声线颤抖,“临行前,大舅舅那些龙髓,你都有帮他做?”

林词兰含泪点头:“对。”

她最擅长美食,最初便是她鞣制出了这份美味,被大舅冠以龙髓之名卖遍整个王朝。

云昭又问:“卖给京都赵员外那一份,你也碰过?”

林词兰怔怔点头:“对。”

云昭闭上双眼:“太上殿前,你给了阿娘吃食。”

林词兰回忆片刻:“……草栗酥。”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落在头顶。

方才便不用问了,湘阳敏与林词兰去过灵池,碰过灵池的水。

林词兰缓缓低下头,望自己的腹。

“是……”她唇色惨白,微微颤抖,“我的孩子……它……它就是……元凶!”

青铜鼎边,湘阳敏也呆住了。

林词兰与他对上视线。

“你去外面,追逐其他女子,”她哑声一字一顿,“带了邪物回来,害了我儿……我就觉得奇怪,原本很乖很乖的孩子,忽然便像个饕餮一样……你还怨我半夜吵你……湘阳敏!你害我好苦哇!”

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叫,飞身一扑,竟是抱住鼎边的湘阳敏,双双坠入鼎中!

“啊啊啊!”

幽绿的火焰腾地变大,呼嗡腾向半空。

鼎边烧得啪啪作响。

不过片刻之间,湘阳敏便再也发不出声音。

众人正要围上前,忽闻鼎中再次传出极其凄厉恐怖的尖啸。

“呀啊啊啊啊啊——”

那声音一听便不是人能发出。

仿佛无数枯骨利爪在鼎边抓挠,叫人心头发寒,两股战战。

惨叫声持续了很久。

终于有一霎,火焰跌落,风平浪静。

众人悄悄对视:结束了吗?

张虫亮与陈楚儿率先上前,查看鼎中。

半晌,老御医转过身来,哑着嗓子道:“结束了,她是位,令人敬佩的女子。”

小舅母自坠入鼎中,一声也没发出。

她用自己的身躯牢牢将腹中邪物压在最烈的火焰上,至死不动。

*

三日后。

云昭赖在湘阳秀的床榻上,湘阳秀喝一口水,她便跟着喝一口——渴了多日,饮水不能一下子太多,否则脏腑承受不住,要出大问题。

在解决邪物,得知湘阳秀能饮水的瞬间,云昭终于安安心心晕了过去。

她数日没喝水,觉也几乎没睡,身体状况竟连湘阳秀也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