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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匣子打开之后,这一次却不似以往几次灵光毕露,而是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匣子里面放置的不是什么法宝或是有趣小玩意儿,而是一片带着血渍的暗红色鳞片。它似乎是被某种蛮力生生撕扯下来的,边缘都有些破裂了。

白清欢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段惊尘身上的气息却冷沉下去,她能够察觉到,身旁的人仿佛又变成了出鞘的利剑,凛冽的杀意正在攀升。

他显然是认出了匣子中的东西。

“是那只蛇妖的鳞片。”段惊尘微微垂眸,他亲手斩的蛇妖,自然记得那家伙的原身长什么样,“但是我不知道应临崖为什么会送它的鳞片来。”

果然憋了个大的。

白清欢凝神看向那端还蹲在地上自己和自己玩斗草的小龙侍,她隐约猜到了对方的真正意图。

“他是在告诉我们,他已经知道我们身上发生的事情了。”

白清欢拿起那片带血的鳞片,眼底幽光复杂。

“甚至他是在暗示我们,那只蛇妖其实未死,甚至很可能现在还在他的手上,我们想要换回来只能去找他。”

段惊尘皱眉问:“他如此冒险,不惜暴露自己和蛇妖有牵扯,他不怕自己成为修真界的攻讦对象,甚至连累身后的应家吗?”

白清欢沉默了片刻。

良久,她低声道:“一片鳞片做不得证据,他大可说是自己捡到的,或是自己杀的另外一只妖兽的鳞片,甚至能够把那只蛇妖推出来当弃子杀死,以此说不定能换来更高的声望。”

话是这样说,但是白清欢却始终觉得不对劲。

应临崖不是这样冒险的人。

他心思缜密到白清欢也自愧弗如,不会允许自己身上有半点污点,又岂会愿意和蛇妖牵扯上关系?

比如她这个污点,不就被他残酷而决绝的彻底抛开了吗?

没人知晓应临崖究竟想做什么,他好像就只是如坊间盛传的那般,对她念念不忘,想要挽回一般。

……

深夜的合欢宗一片寂静,唯有草丛中偶尔传来阵阵虫鸣。

山门前悬着的两盏垂星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沿着山道上铺就的青石板往下,浓重的夜雾笼罩在其身周,灯下的影子也被雾气扰得朦朦胧胧。

小龙侍还蹲着,这会儿已经不玩蚂蚁了,开始改玩起了不知何时逮住的两只蟋蟀。

轻盈的脚步绕过一蓬新长出的嫩草,踩在黄泥上,浅青色的鞋边也沾染了一抹深色。

捧着蟋蟀的一双小手松开,那双和应临崖极其相似的蓝色眼眸缓缓抬起,认真看向来者。

身着浅蓝色长衫的女修身上没佩戴任何配饰,头发高高束成马尾垂在身后,极其清冷的眉眼,唇角微微抿着,此刻正不动声色地垂眸看过来。

小龙侍眨了眨眼,试探着小声喊了一句:“段仙君?”

听起来倒是很有礼的样子。

“他想见的人果然是我。”来者眼底没有意外,像是早就意料到了应临崖的意图,也猜到眼前这个小童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

小龙侍高高兴兴地站起来,拍了拍衣摆上不知何时粘上的杂草,两颊边上的梨涡又陷了进去:“段仙君知道就好。”

他面无表情地反问:“不知道又怎么样?”

小龙侍便老实地回答:“那么下半夜,会有其他人亲自来请段仙君的。”

“所以无论如何,我的结局都是被他带走是吗?”

“是的。”小龙侍很乖巧地点头回答,随即又很认真道:“但是你是主动和我们去的,所以就会少吃一些苦头。”

“呵。”

他不置可否,只沉默地抱住了怀中的天倾剑,身后如绢丝般的黑发在夜风中飞扬,整个人显得格外高挑挺拔。

而小龙侍也不多言,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边的蟋蟀,带头走在了前方。

他忍不住回头,澄澈的双眼中看起来满是真诚,小声说:“段仙君请跟我来吧,家主不会伤害你的,你信我。”

他们要去的,自然是位于隐龙渊的应家祖地。

越是靠近隐龙渊,那湿冷的水雾就越是浓郁。

终于,在周围完全被水雾笼罩的时候,那片熟悉的阴冷大泽出现,没有任何灵力的波动,里面也没有游鱼浮游,像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死水。

可是偏偏此地巨浪滔天。

直到小龙侍走向大泽,漆黑不见底的大泽之水缓缓从两侧分开,一条平坦的湖底大路出现。

后方的段仙君漠然看着这一幕,不紧不慢踏在这条路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湖底之路变作一条笔直的阶梯,阶梯的尽头,隐约可见是半座被削平了的浮空山岛,那些荒芜废弃的断壁残垣沿山而建,像是一片片连绵不断的坟茔。

终于,最后一阶石梯迈过。

数十个龙侍一片寂然,冰冷而戒备地站在山门前,看着抱着剑出现的那个女修。

她这一身男修装束分外简单,但是生得实在好看,略显颓倦厌世的气质凝在眉眼间,微微挑眉盯着那些龙侍的时候,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小龙侍皱眉看着那些人,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有些吃力地高抬腿迈上格外陡峭的台阶。

“请跟我来。”

他带着段惊尘一路往上,后者默然跟着,视线也落在那些残破的建筑物上,从那些远古的建筑风格中,隐约猜到了这里是何处。

最终,小龙侍带着他来到了那个长了一颗高大白梅树的荒院之中。

说是荒院,其实也算是偌大的应家祖地中保存最完好的一处地方了,只是外围的墙坍塌成了碎渣,院子倒是打理得不错。

远远望去,白梅如积雪笼罩在古院落的上方,隐约间,居然也有点岁月静好的意思了。

没有想象中的上门即被囚禁,更没有想象中一出现就遇到应临崖毫不留情动手的突发状况,这样的局面倒真的像是请他上门做客。

只是主人却始终不见客。

小龙侍将段惊尘带到庭院之中后,便止步了。

他站直了身体,面对着眼前的人,像是有点艰难地回想着什么,过了会儿终于想起,微微清了清嗓子——

“家主说,白长老不愿前来赏花,他也不勉强。所以特意邀请段仙君来用她的眼睛,替她赏花。”

段惊尘缓缓抬头,眼底已经浮现出明显的荒谬之色。

他冷冷问:“有病?”

小龙侍差点没忍住点头,过了会儿才想起自己的任务,于是赶紧站直身体。

他又一本正经地开口了。

“段仙君年幼,想来也不知道此树的来历,所以我特意替段仙君介绍一番。”

对面的人神情清冷,木然:“放。”

“昔日白长老与我们家主初识之时,身上所用的熏香便是白梅的。家主知晓她喜欢白梅,所以特意从羽山仙庭中寻到了一株白梅仙树种在此地,准备在结为道侣那日将此树作为聘礼一并送往合欢宗。”

“哦,这不是没送出去吗?”他眼中不见任何情绪的波动,“画饼,还是迟到的饼,给谁吃呢?”

小龙侍却摇了摇头,认真道:“非也,只是他那时候也没想到仙树在修真界水土不服,尤其祖地的灵脉被斩绝,仙树难以生长,他接连种了一百二十二株仙树,才终于养活这一株。”

“所以呢?是想告诉我,连棵树都种不好的他有多没用吗?”

小龙侍像是完全不会生气的样子。

他认真道:“所以,家主想请段仙君用这双眼好好看这些花,一直看到花谢尽了为止。”

段惊尘这才抬起头,神情略复杂地看着眼前这株白梅树。

这确实是一株仙树,想来花期也漫长得惊人,指不定能熬死几只老王八。

他不冷不热说:“或许我更想用这双手砍了它。”

对面穿了身白衫的小童露出干净无害的笑容,他小心拾起一朵飘落的白梅,捧在手心里护住。

“无妨,家主能种成功一次,就能成功第二次,就是得劳烦仙君继续在此等到第二棵树花开又花谢了。”

说得荒唐,但其实不过是表达一件事罢了。

应临崖,不打算放段惊尘走了。

合欢宗上下都在怀疑应临崖会黑化了囚禁白清欢,结果他真正的目标却是段惊尘。

应家祖地上空,有一道神秘莫测的结界正在笼罩,如今进了这里,想要再出去就是难上加难。

段惊尘却像是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出半点意外。

也不知道是应临崖太自信,还是他内心其实并不怎么瞧得上段惊尘,这次竟然连他的芥子囊和随身佩剑都没收走。

于是,被囚禁的人从芥子囊中摸了把躺椅出来,往后一倒,姿态略显懒散地躺在了上面,阖眼养神。

倒真的像是准备安心在这里赏花做客了。

唯有那个小龙侍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边的画面,口中则认真念念叨叨着一些事。

“羽山应家中还有一把和这个很相似的躺椅,是白长老特意为家主制成的,他每每疲惫之时,就爱在那躺椅上休憩。”

躺椅上的人冷漠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声音还在继续。

“段仙君身上所穿的外衫,白长老曾经送过类似的款给家主,现在还被他好好收着呢。”

见没有反应,于是继续念叨。

“段仙君的发饰,是家主惯用的样式,只不过家主那件是白长老亲手所制的。”

“段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