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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州长大的孩子少有不经历战乱的,不是他们太凶残,而是世道太凶残。

汉末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各路诸侯竞相逐鹿中原,经历两百多年的战乱,各方政权建立又消亡,有的甚至只有短短十年,及至八十多年前,彭城郡出现一天降猛男,就是宋国开国武帝闻信。

灭陈汉、南楚、西楚、后燕等国,灭汪鼎、尚若、伏云、司马丘等诸侯,使南方有了百余年未出现的大一统局面,后定都建康,国号称“宋”。

可惜继任者一点儿也不猛,好大喜功,听信奸佞,瞎指挥西征还是蜗居一隅的齐国,丢了益、黔、锦、充州,把蜀地和大半个黔中都拱手让给了齐国。之后不吸取教训,还要北伐,被东西二魏联手暴捶,又丢了豫州给东魏,洛州给西魏。

武帝都能被气活。

没多久,这位就暴毙宫中,继位的是他的兄弟,再之后就是今上。

宋国这几十年日子还算平稳,作为与东魏、西魏、齐国都接壤的南边大国,边州时常摩擦倒未再失一城。

战争最苦者,百姓也。

两百多年的战乱,民生凋敝,稼穑荒芜,也就这几十年日子才稍微好了一点儿。

可边州的孩子感受不到京城的繁华。

别人在曲水流畅,他们在挥动耒耜;

别人在吟诗作赋,他们在骑马射箭。

四战之地——兖州。

地方不大,夹在诸大州之间,上通冀州、下接徐州,左邻豫州、右挨青州,堪称诸州的十字路口。兖州夹在黄河、济水、淮河、泗水之间,北有泰山之雄,西有蒙山之险,再远还有太行山,兖州基本就卡在太行山与泰山之间,两山夹一谷。

谁控制了兖州,就扼住了交通的咽喉,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尤其是在宋国丢了豫州之后,兖州成了北拒东魏的重要关隘,也是战争频发的城池。

骆乔五岁那年,东平郡里出了奸细,暗中为东魏军队引路,偷袭郡里。骆乔正跟小伙伴们在村堡外头玩耍,一群四五六七岁的小豆丁四处疯跑,差点儿就跑到了东魏人的马蹄下面。

偷袭村堡的一队东魏军进村就杀就抢,事后很久很久,骆乔再回想当时的情形,已经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害怕了,应该是害怕的。

当时她带着小伙伴们一路逃,逃到了村里准备修地堡的石堆上,已经无路可逃了。

面对围上来的东魏兵,嬉笑着看他们挣扎嚎哭的东魏兵,骆乔哭着举起一个大石头朝离她最近的东魏兵砸过去。

百来斤的石头被个五岁小豆丁高举过头,东魏兵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就觉得过于离谱。

嘭!

一个东魏兵被砸倒,石头正中他的头,红的白的淌了一地。

东魏兵:“……”

嘭!

又一个东魏兵被砸倒,和上一个的死法如出一辙。

这是什么小怪物!

同袍的死激起了东魏兵的凶性,他们叫嚣着往石堆上冲。

小伙伴都在自己身后,她死了阿爹阿娘会伤心欲绝,她还要等骄骄长大一点教他习武的。

骆乔哭得厉害,搬石头的速度却快出了残影。

人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来的潜力是寻常难见的,就看骆乔一石一个东魏兵,一边哭一边砸,准头神了。

死了两个同袍,东魏兵被激发凶性,死了二十个同袍,他们的凶性逐渐被恐惧淹没。

这是什么小怪物!!!!!

有一个扛不住逃跑了,就像打开了某个机关,其余人也跟着一起跑了。

情势瞬间逆转,变成了东魏兵在前头跑,骆乔举着石头和小伙伴们一起在后面追。

听到消息赶来的村老和健妇或拿刀枪或拿锄棍,一起把剩下二十多个东魏兵的性命永远留在了村堡。

才五岁的孩子第一次面对死亡——一半是被自己砸死的——吓得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林楚鸿着急上火,骆衡却带着她去了伤兵营帐,让她直面战争的残酷。

“阿爹投军,最开始是想挣一份前途,让你阿娘过上舒坦日子。阿爹到了兖州之后,最开始也害怕的,害怕打仗,害怕死,受了伤能叫唤大半天。可是害怕没用,我们得杀敌,杀死一切来犯之敌,我们得护着兖州的百姓,让他们有安稳日子可以过。”骆衡蹲下来,双手扶着女儿小小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阿爹打仗,不仅仅是为了军功,更是希望有许许多多像铁牛一样的孩子能无忧无虑地在村堡外玩耍。”

终结乱世,重享太平,是这中原大地上多少人的心愿。

可惜武帝死得太早了,若能再给他二十年,或许真能结束这两百多年的战乱,天下一统。

“我的铁牛非常棒,不仅救了自己和朋友,还杀敌立功了,席使君都夸你,叫阿爹带你去鲁郡见他。”骆衡把女儿好一顿夸,变着花样夸,总算让小孩儿眼中的恐惧消退。

惊惧不安的铁牛宝宝不见了,威武霸气的铁牛大王横行东平郡,就是在鲁郡席使君府上也敢横着走。

嗯,现在横到建康京成国公府里来了。

“你们想知道我是怎么打爆那些东魏人的头的吗?”骆乔对骆崇绚等人笑。

骆崇绚一群人拼命摇头:不,我们不想。

“跟你们说哦,我举起一个这……么大的石头,”骆乔两只手画了个大圆,“把东魏人的脑袋砸得稀碎,你们见过西瓜吧,他们的头就像掉在地上的西瓜一样。”

骆崇绚一群人要哭了,齐齐望向骆广之:祖父,救我们,叫骆乔别再说了。

“哎哟,脑浆子都流了一地,那血哦……”

“骆乔!”骆广之终于忍不住,打断骆乔的话,再让她说下去,他以后都不敢吃西瓜了。

骆乔乖巧应:“祖父,您叫我有什么事?”

“你这般吓唬你的兄弟姐妹,孝悌二字怎么学的?”骆广之诘问。

姜云梦立刻挺直了腰杆,朝林楚鸿发难:“听听这孩子说的什么,还退敌,她这是把她的兄弟姐妹都当成敌人吗?四娣,你不在京中侍奉舅姑,连孩子都教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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