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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他们这一族逃难到此地,仍然不忘祖宗教训,自持名门望族:但凡分家,嫡长子得最多的家产,负责赡养老人,其余诸子,均分其他微薄的份额。

这一条族规,就像日升月落,天经地义。

然而李小寒祖父李生礼这一分家,把李小寒亲爹李贤东这个长子分出去,礼法上就是说当爹的认为长子不孝,不想跟这个儿子过了。

这是指着李贤东的脊梁骨骂,是对他这个长子前半生的全盘否认。

并且,李生礼分家还尤其苛刻,虽说分家长子得大部分,但是当爹娘的,总会为儿女考虑,除了祖宗家风之外,总得让其余儿子分家之后能活下去。

李小寒心内快速计算了一下,李家现在有水田二十四亩,种着水稻;旱田三十五亩,其中十亩种了小麦,二十五亩全种了棉花,却只给他们分了两亩水田,三亩旱田。按照现时的粮食产量和缴税情况,大概两亩地可以养活一个成年男子,妇女儿童减半。

祖父分这点田地,真真的只是让她们一家三口饿不死。

至于钱财,那是别多想了,家里继祖母陈氏当家,几个堂兄弟一起上学,那是年年都在喊穷。估计就是给个几吊钱打发出来建个茅草屋罢了。

但是王氏多年前生育伤了身子,后来一直再没有生,这些年,一直断断续续的吃药。

虽然这一副几十文钱的药,常常因这因那的原因导致银钱不趁手而断掉,能买到的情况下一副药能从汤汁浓郁熬到清如水,但毕竟是王氏和李贤东的希望。

而这一分家,饿不死都是奢望,自然再没有什么药钱。

李小寒愿意分家,家里继祖母偏心,她们这一房干最多最重的活,但是吃的用的全是最差,她早不愿意留在老宅累死累活供养他人了。

她也相信,凭自己一家人的卖力肯干,可以过上比老宅更好的日子。

但是,这是在公平分家,哪怕多宽裕一些,让他们可以稍稍周转,也不至于这刚刚好饿不死啊。

李小寒心内发冷,她本是一个泼辣有主见的小姑娘,见爹娘都只顾着痛苦而没有动作,李小寒不得不出声提醒父母,“爹、娘,咱们把这个事情闹大了,祖父爱面子,才荣哥读书要名声,咱们有理,族里得向着咱们!”

“对!对!咱找族长主持公道去。”王氏抹一把眼泪,心急点头。

“没有用的。”李贤东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悲凉和绝望,“爹说,长荣被隔壁朱秀才收为入室弟子了,还给赐字智远。爹说,长荣有出息,他跟娘得帮扶一把,以后他和娘就跟着二弟这一房过了。”

读书人,一个被正式收徒赐字的读书人,怪不得她爹被祖父近乎扫地出门。

李小寒知道族里想出一个读书人想疯了。

李氏一族自持百年传承,但这十多年来,连秀才都没出一个,农忙争水农闲劳役,族里没有撑得起场面的人才,李族长在里长那里都说不上话。

堂哥能被朱秀才收为入室弟子,族里肯定大力支持这读书人种子的。

怪不得他爹被近乎扫地出门,却也只能偷偷跑到亲娘坟前痛哭。

世情如此,四处皆末路,无处可逃。

再泼辣有主见,李小寒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她撑着亲祖母的墓碑,缓缓往下落,粗粝的石碑摩擦得手痛,但都比不上整个头一跳一跳的痛。

又有那王氏的嚎啕大哭往耳朵里钻,“爹啊,你咋这么狠心啊。娘啊,你死得早啊。娃她爹,都怪我拖累了你。”

亲爹李贤东的话在不断回放轰鸣,“长荣被隔壁朱秀才收为入室弟子了,还给赐字智远,赐字智远……”

李智远。

李智远。

李长荣,字智远!

好像一把锤子,重重的敲击在李小寒的脑壳深处。

李小寒眼前白光炸裂,脑中千丝万缕的力道在拉扯,忽然间,所有的都记起来了。

她穿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