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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吃吗?”

张辅神色一顿,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在舌尖顿了顿,然后改口?道,“就是新奇。娘你是不能吃,你才越看越好吃的。”

“是吗。我怎么看不是这?个样?子?。”张夫人眯着眼?,连带怀疑,又叹道,“新奇也好呀,这?世上还有几个新奇,我也想试试啊。张大夫说我真的不能吃吗?”

还是锦嬷嬷了解张夫人,夫人年轻的时?候,可是跟着老爷走南闯北过的;后来发生了些事,夫人身?体逐渐不好,但是在府城附近,是没有问题的;但这?发病大半年了,只去过一趟仁和堂,后面更是一直躺在将军府,如今又被困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夫人,这?是无聊了。

锦嬷嬷想了想,说道:“夫人,不若等下叫李姑娘来陪你聊聊天。我看着,李姑娘干活麻利、心思灵巧,我们住进?李家来,也还没有跟主人正式打过招呼呢。”

昨天锦嬷嬷陪着夫人,出来之后发现李小寒一顿快刀斩乱麻般,将自己的人安排得服服帖帖。该送出去的送出去,该留下来的留了下来。

早上又发现丫鬟在笨手?笨脚的洗菜,侍卫们在运刀如飞的切肉。

锦嬷嬷是又生气?又服气?。

生气?的是,怎么自己家的这?些大小丫鬟侍卫们,怎么就一个统领大局的都没有呢。平日在家里不是千般武艺万般灵秀的吗,怎么一遇到点?事情就没主意了呢,全?听李小寒指挥了呢。

服气?的是,怎么李家就这?么会生女儿,王氏锦嬷嬷看过,那就是一个普通农家妇人啊,怎么生出这?样?灵气?的女儿。

“好呀。那吃完早夕,方便的话,请李姑娘过来一趟吧。就说我身?体不适,不便出房门,请她过来聊一聊。”张夫人说道。

至于为什么不请王氏,锦嬷嬷、张夫人已经从张大夫处得知,王氏怀有身?孕了,那便不好再见面了。再怎么说,张夫人都是一个病人,听说王氏这?胎来得不易,李小寒都这?么大了,那菜怀上第二胎,更要避忌一点?。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刚刚吃完早饭的李小寒,便听到说张夫人有请。

李小寒心中叹息,这?古代人现代人都一样?啊。钱钟书?大家说得没错,现代人吃了一个鸡蛋好吃,便想看看下蛋的母鸡,古代人吃着菜好吃,就想看看做菜的人。

整整衣服,李小寒自认自己虽然穿着粗棉布衣,连李府丫鬟身?上的都比不上,但是干净整齐,并无丢人之处,便抬头挺胸的走进?西屋。

第一次看见张夫人的正脸,李小寒便觉得惊心:这?是一个真正的病人,因为真的病人就是这?样?的,皮肤失去了水分,变得惨白或者蜡黄;唇上没有血色,皮贴着骨头,眼?眶深陷。

真正的病人没有美人,病到严重,那种生命力流失后的感觉,没有美的。

李小寒知道真正的病人是什么样?子?的,因为她前世,无法一下子?接受父母双双身?亡,曾经休学一年,在医院住过大半个月,然后后来在医院来回治疗了大半年。

心理上的病,过度哀毁,无法入睡,身?体越差,导致身?体上的病,以为只是普通感冒,结果是急性心肌炎,进?了icu一趟。

她在医院见过太多的病人了,包括她自己,多次从镜子?里无意或有意看见过自己的脸。

后来还是心理医生介入治疗,父母最后要好好生活的留言,还有老师朋友们的帮助,支撑李小寒最后站起来。

经历过生死,才更加懂得活着,好好活着,珍惜每一天好好活着,才是对爱、对自己的最大回馈。

不过,难得的,张夫人的眼?神里并没有带着病人常有死气?和怨气?。

病得久了,便容易失去生的趣味,眼?里沉寂如同死水毫无波澜;又或者,病生怨气?,常常觉得老天不公,为什么是我这?么倒霉,眼?里不免抱怨愤恨。

总之,一切皆有可能。

但是张夫人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无聊、些许好奇、更多的是沉静和从容。看过生死悲欢,然后回到自身?坚持的沉静与?从容。

李小寒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对张夫人生了敬佩之感,病房里这?样?的病人是很?难得。如果一个人,能忍受肉身?的痛苦,保持心灵的平静,那她一定是一个很?强大的人。

这?样?的人,不要将她当做一个病人,将她当成一个平常人,才是对双方的尊重。

张夫人第一眼?看见李小寒,便觉得李小寒气?度很?好。这?种气?度,先是从李小寒走进?来那一瞬间便察觉了,步伐轻灵、肩膀挺直、面容镇定,眼?神初是惊讶,而后又变得平常,好像只是拜访一个寻常的长辈一样?。

惊讶自己可以了解,毕竟张夫人看过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的确是挺值得惊讶的。

不过,迅速变得寻常,张夫人便变得十分喜欢了。她病了之后,并不喜欢其他人小心翼翼的样?子?,如果可以,她其实希望一切都如常,好像她只是生了个小病,好好吃药治疗,有一天,她终究会好起来了。

这?样?想的,张夫人便如此表现出来了,“是李姑娘对吧,快过来坐。”

张夫人指了指自己炕边的竹凳子?,那就是李家的竹凳子?,放到了炕边,平日里多是是锦嬷嬷或者张辅坐着陪张夫人说话,只是此刻锦嬷嬷站在后头伺候,张辅为了避讳,已经回到了西屋另一间正屋。

不过无人可知,隔壁屋子?里张辅也坐着一张一样?的竹凳子?上。

即使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张辅的背脊也是挺直的,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自己。不过脸上没有再带上贵公子?的那副面具,此时?脸上带着思索,但也没见欢喜或愤怒。

伪装得太久,想得太多,面具深入骨髓血脉,已经分不清真我和伪我,独处的时?候便好像一片空白,没有自己的喜好,好像摸不到真实的人。

张辅无心偷听,只是,按照李家房屋的隔音,还有张辅的耳力,此刻张夫人房间众人的说话声,张辅是听得挺清楚的。就比如,此刻张辅听到了自己娘招呼李小寒坐下来。

李小寒便在张夫人炕边的竹凳子?上坐下来。

只是,张辅此刻也不想出去,李家太小了,哪里都有人,张辅得卸下伪装,好好想一些事情。

“这?两日,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吧?”张夫人先表示歉意。

听说李家只有三个人,自己一行人十多个人,差点?把李家人挤得没了。

张夫人虽然没有亲见,但能想象到这?个情形。

所?以,张夫人这?个添麻烦了,是真的知道自己给人添麻烦了的歉意。

“还好,是有一点?麻烦,不过没有办法,幸好都安顿好了。”对于张夫人这?样?的人,李小寒说了实话。

锦嬷嬷在身?后嘴角微抽,李姑娘还是这?么实诚。

张夫人却听得笑了起来,“是吧,幸亏安顿好了。我听说百合她们还差点?烧了你家炉灶?”

百合就是那个昨天烧火,平日里端茶递水的丫鬟。

“是百合姑娘她们用不惯,其实百合姑娘她们挺能干的。”

是真挺能干的,据说都是一等二等的丫鬟,根据李小寒看电视剧的理解,这?些一等二等的丫鬟平日里可能也有小丫鬟伺候着。

但是,莲子?百合桂圆枸杞四个,是的,这?就是张夫人四个大丫鬟的名字,李小寒终于记住了她们的名字,并分清了她们四个人,即使不习惯,也不见多抱怨,努力在李家简陋的环境工作着。

比如,这?早上的早饭,这?一碗鸡蛋炖奶,莲子?就很?细心的将蛋泡撇开了,李小寒当然知道这?样?炖出来的蛋更加的嫩滑,出来的成品又好看又好吃了。莲子?很?细心的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用处。

听说物?似主人型,料来天下道理是一样?的。

“她们是挺不错的,我听说你在教她们做甜点?。你知不知道这?算秘方?”张夫人问道。

“算不得什么秘方,就是一个新奇,其实夫人你应该吃出来了,就是羊奶加各种东西的组合。而且,夫人你付过银子?了。”李小寒答道,收钱办事,她是很?有职业道德的。

张夫人笑一笑,的确,她的病,吃不出来的东西,锦嬷嬷不会让她入口?的,“不过新奇也很?好呀,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就是喜欢吃好穿好,想要把日子?过得好一点?,总有法子?。”李小寒说,“有很?多东西,试一试,总会试出来的。”

李小寒猜张夫人估计是病得无聊了,也是,天气?冷得连房门都不能出。

于是,李小寒就给张夫人说自己家吃过的那些野菜,荠菜的鲜嫩,地木耳的爽滑,新鲜香蘑的香。

讲她娘为了把小鱼炸的更加的酥脆,一遍一遍的调火候,怎么炸得刚刚好。

讲她赵伯娘为了在有限的材料里做出更好的炊饼,不惜力气?,把那面团揉了一遍又一遍。

讲二伯祖父杀年猪,堂妹荷花和两个侄子?豆哥儿和瓜哥儿躲起来偷看,结果每年都被二伯祖父挡住。

讲豆哥儿喜欢吃猪肺,他娘马氏和他爹李家金就从碗里给他捞。

………………

在李小寒脆声的讲述里,这?个平山村,好像就在众人的面前揭开了一角,如此鲜活如此的真实,忽然间,就不是普通的一个个名字,而是每一个努力生活得更好的人。

当然,也不全?是开心的,比如隔壁大树叔摘梨子?掉下来,大树婶子?就这?样?过世了。

然后,她做出来的棉花梳,很?容易就被人仿了,她想要做出更好用的来,但是一直想不明白。

张夫人听的入了神,说到荠菜、酸菜焖小鱼的时?候,她露出了很?想吃的样?子?;说到荷花和豆哥儿、瓜哥儿的时?候,她笑开了怀;说到大树叔一家的时?候,她满脸感叹悲伤;说到棉花梳的时?候,她一脸思索……

身?后的锦嬷嬷抹了一把眼?角。

隔壁的张辅微微出了神,整个人没有再那么紧绷,他的背脊,终于靠近了椅背。

“就是这?样?的,活着总是有苦有甜,但说出来总是让人觉着活着真好啊。”张夫人感慨的说。

再细看李小寒,好像对这?里的生活挺满意,脸带笑容,并无不满。

只是,李姑娘终究十三岁了,这?样?长得俏生生又生的聪明的姑娘,在这?个小山村里,到了年纪,被爹娘配了人,然后伺候男人孩子?,围着一日三餐鸡飞狗跳,就是明珠埋没在尘土之中。

张夫人心生惋惜,便问道,“我听你说棉花梳被仿了,你这?是,将主意打到番椒头上了?”

李小寒微微瞪大了眼?,不过又恢复了平静,大家都是聪明人。自己这?两日一直有番椒菜,想要测试众人的接受程度,张夫人猜到也正常。

“被张夫人你看出来了。我是这?么想的,但是目前还没有找到路子?,没几个人喜欢这?个东西的味道,大家好像就是吃一个新奇。我泡了一个番椒酒,那个倒是挺受欢迎的,但是酒太贵,我们家卖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