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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沿江两岸有人捞起过孩童尸首,被水泡胀,面目难以辨认,数目未曾捞全,都觉得没找到的那些孩子是被鱼吃了。

距离事发时间已经过了太久,司珩遣人去查时,唯一觉得可疑的地方,就是尸体数目不对。

“信阳王豢养死士,驱使周家谋反……此事我尚未证实,但希望陛下能顺着这个方向查一查。”落星无法确实自己是不是林星阑。

以往听别人的故事,再多悲欢离别他都无动于衷,听司皇提起林家,简单几句,便心中生疼。

“信阳王?”司珩想了想,林星阑失踪之时,信阳王正在江南,听说这件事,特意上林府做客,安慰林山长,还派遣亲卫帮忙寻找。

如果信阳王真是幕后之人,实在心思阴毒。

“朕会查的。”司珩再想起信阳王时,心生警觉。以往这位皇叔待他温和亲切,但司珩始终觉得隔着一层难言的壁障……现在想来,或许因为信阳王待他并非出自真心,只是伪装得好。

“如果你能想起幼时的事,真是林家人,朕会考虑让你认祖归宗。”

司珩其实已经确认了七八成,落星的年龄、长相都能与林星阑对上。他梳妆打扮、扮成女子之后,与淑妃有几分相像,对小皇子奇异的亲近感也能证实这一点。

司珩暂时不想让小皇子知道他与落星的关系。未来能不能相认,看落星的表现。

“多谢陛下。”

落星将幼时在死士训练营地所见的事一一说了,还有具体位置,以及其中一些细节,希望司珩能查出真相。

信阳王所图,不过帝位而已。先帝不缺儿子,陛下也有优秀的继承人。哪怕信阳王文辞风流,贤名远扬,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那处的主人真是信阳王,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信阳王千刀万剐。

“朕会传太医为你诊治。”

司珩面色沉凝,离开时看了眼审讯者。

“不必动他。”

“是。”审讯者战战兢兢,不敢细想。

反倒是落星更加自在,要了好酒好菜,要了一身男装,洗漱之后,本想吃顿饱饭,但没有一点胃口,只喝了些酒。

太医把脉之后,见他暗伤众多,只是面上光,便将他的酒壶收了,还狠狠数落了一通。

“江湖人,将脑袋悬在腰上。”

“活一日是一日,只求快意,哪顾得了旁的?”落星笑道。

“我曾见过淑妃,你与她有几分相似。”

太医忽然道。

他是太医院资历最老的大夫,擅长疗养身体,从淑妃入宫之时,就由他看诊,淑妃病亡之前,是他开的药。

三皇子落水后,负责诊脉的也是他。大约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债多了不愁,有什么隐秘的事,陛下都让他来做。

落星骤然沉默。

他甚至无法在心中勾勒出一个淑妃的轮廓。

此时能想到的只有小皇子。

他原想将小皇子送回宫,送回他母亲那里。

但小皇子的母亲已经病逝了。

“淑妃所求,不过六皇子长命百岁。”

“她同样希望她失踪的兄长好好活着,能有亲眷在世,不至于孤身一人。”太医道。

太医已经探出落星记忆有损的缘由,喝了拐子常用的药,那样一副药灌下去,小孩子就能忘得七七八八。

时隔多年,想完全找回记忆的可能性不大,只能想起一些零碎,而且过程颇为复杂。

首先要喝一副重药,这样的药会刺激大脑,可能会让现有的记忆出现问题,可能会产生其他副作用。还要配合针灸,如此才有重新想起来的希望。

这个法子风险不小,太医详细讲明,才询问落星,是否一试。

“便劳烦您动手了。”落星郑重道谢。

很快,等来药碗,他毫不迟疑,一饮而尽。

比起医术,他更擅长毒术。自学的医术只能用来疗伤,对过去的痼疾没有丝毫办法。

他所知的治法,与太医所言相差无几,但他以前谁也不信,无法将自己的性命交到旁人手中,如今已是阶下囚,再坏不过一死。如果司皇要他的命,不必如此曲折。

熟悉的头痛加剧,他渐渐失去意识。

仿佛一场沉重迷蒙的梦,他一点点抹去蒙在真相上的灰,看见花树下,温婉美丽的妇人揽着一个年幼的孩子,替他擦汗。

“娘,你要生个弟弟还是妹妹啊?”他问。

“星阑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都喜欢!如果是个弟弟,我就教他认字,让他考状元。如果是个妹妹,我就保护她,陪她玩,谁也不能欺负她……”

“好。”温婉的妇人摸了摸他的头,眼眸含笑,说话带着温软的江南口音:“等她长大了,也会保护你,会陪你玩,你们是最亲的人,是彼此的依靠。”

“我记住了。”他认真点头,又看向那个略微凸起的肚子,眼中满是期冀:“娘,我能摸一下吗?”

很快,他的手被引到隆起的腹部,小心翼翼贴着,仿佛回应一样,他手心忽然被撞了撞。

“娘!她动了!”他惊喜万分,眼中是纯然的喜悦。

“她向你打招呼了……”她盈盈笑着。

不远处,手握书卷的清俊男子笑问:“谁向星阑打招呼了?”

是妹妹啊……

小小的林星阑想回答,然而,一切像堆砌的尘沙,风一吹,就迅速崩塌了。

落星再睁开眼睛时,眼前一片漆黑,还有些潮湿。他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问:“烛火灭了?”

“我看看……”太医立刻为他把脉。

血脉阻塞影响了视觉,不过是暂时的,还能恢复。但具体要多久,不太清楚。

“想起什么来了吗?”太医问。

“想起来一点,陛下所言非虚。”落星点头。

“我瞎了?”落星伸指在眼前晃了晃,什么也看不清。

“还是能治的。”太医沉吟道。

“……”落星沉默。

倒不是很慌,只担心好不了,影响他报仇。

司珩又来了一次,这次是为了确认落星的身份,询问他林山长、林夫人的长相,周围的环境等。

即使落星恢复的记忆很少,这样的问题还是能回答清楚的。

“小皇子不能有一个满身污点的舅舅,念在你这些年杀的人多是穷凶极恶之徒,与朝堂干系不大,朕可以免你一死。”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原本打算让你去战场先锋营,立了战功再回来……现在暂缓一段时日,等你眼睛养好了再去。”

司珩本想将落星发配充军,远远送走,眼不见为净,现在落星暂时失明,只能将他留下,直到治好为止。

“谢陛下。”落星听声辨位,向司珩所在的方位行了个礼。

他听见脚步声,司珩应当离去了。

妹妹便是嫁给了这个人,小皇子是妹妹和他的孩子。这使他对司珩的感觉颇为复杂。

“林公子,先前多有冒犯,卑职给您赔礼了。”审讯者才得了消息,要好生照顾落星,这是淑妃流落在外的嫡亲兄长,为了避免被报复,他不得不向落星低头。

“是吗?你怎么对我,我也怎么对你。”

“不过分吧?”落星反问。

“这……”审讯者一张脸唰的通红。

“林公子,要不你抽我一顿吧?”

“呵。”落星笑了一声,便向审讯者走去:

“打打杀杀太伤和气,还是以牙还牙更好。”

他正要伸手吓吓这个人,忽听得一声冷喝:

“林星阑——”

这是司皇的声音,他竟去而复返。

落星骤然听到有人这样称呼他,有些不适应,又有种奇怪的情绪。

“你多少克制些。”司珩冷冷道。

林山长桃李满天下,淑妃亦是德才兼备之人,但落星在做什么!他再来得晚些,还不知道落星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事!

不管怎么样,落星都是小皇子血脉相连的亲人,是小皇子的长辈。要恪守礼仪,行止有度,不能将那身江湖习气带进宫廷。

“……”

落星欲言又止。

我难道是什么很变态的人吗?

只是想吓吓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