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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

本来皇帝为了今天造势,特意叫了那些在学子们中间颇有些名望之。

就比如池喻,他在学子们中间能一呼百应,再比如,还允许这些百姓和学子们旁观。

本来他是想着让学子们多写点文章赞美先帝和薛重之的君臣之谊,不要总是纠结于那道罪己诏,可是,如今,皇帝简直就是拿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而且,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要是现在再让禁军拿下这些学子,只怕会激起民愤。

林首辅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那些义愤填膺的学子们,目光落在了池喻手上拿着的那张绢纸上。

不止皇帝,林首辅其实也已经清晰看到这张绢纸上的字迹和印戳。

林首辅是先帝时期的老臣,自然是认得先帝的笔迹,心里暗暗知道有些不妙,可还是想要确认一下。

林首辅定了定神,向着池喻道:“可否给我看看。”

池喻就把绢纸递了过去。

“不许看!”皇帝脱口而出,下意识地伸手去夺,这一刻,他的思维已经彻底的乱了,只知道,不能让别人看到这张绢纸,绝对不能!”

然而,有一只手更快一步,从池喻的手里,把绢纸拿在了手中,避开了他的抢夺。

楚元辰拿着绢纸,轻轻甩了一下,似笑非笑着说道:“皇上,您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是心虚吗?”

他把绢纸拿在手上看一遍,嗤笑道:“这还真是先帝的笔迹。林首辅,您要不要也瞧瞧,本王有没有弄错?众位大人应该都认得先帝的笔迹吧,你们也一起过来看看。”

“楚元辰!”皇帝的怒火仿佛一下子就有了发泄口,他熊熊怒火蹿上心头,恨道,“是你在搞鬼?!”

“皇上怎么能这么说。”楚元辰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道,“这是先帝和南怀的书信,我北疆又怎会有呢。”

他的神情摆明了就是在说,要是他手上有这等“好东西”,早就拿出来了。

也是!北疆怎么会有……

这不可能出现在北疆,只有可能出现在岭南,是岭南王府旧人暗藏起来的,就为了有朝一日,陷自己于不义!陷先帝于不义。

皇帝捂着胸口。

是谁!到底是谁!

岭南王府旧人……皇帝想到了一个人,安平侯!

是了,阿朔提过,盛兮颜近日时不时地出入安平侯府,所以,会不会是安平侯把书信藏了起来,然后,给了楚元辰!

楚元辰让盛兮颜时时出入侯府,就是为了暗中传递消息。

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皇帝瞬息间就把所有的一切都想明白了,回头直视跟在他身后的安平侯,眼睛里迸射出的火焰几乎快要把他吞没了。

安平侯也是脸色煞白,怎么都想不到,这张绢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明明是亲手烧了的啊。

他神情惶惶,在皇帝的眼里,恰恰是他心虚的表现。

果然是他!皇帝已经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就是安平侯,是他勾结了楚元辰背叛了自己!

先帝对他这么好,给了他侯爵,给了他富贵,他不但背叛了先帝,还反噬先帝!

皇帝的目光似是一把利刃,就算把安平侯千刀万剐都难解他心头之恨!

“皇上。”池喻并没有罢休,他再一次带领众人喊道,“请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吵死了!皇帝心乱如麻,头痛如绞。

他恨不得把这些没有分寸的学子们统统拿下,夺了他们的应试资格,让他们后悔今天的行为。

他想说这些都是假的,还没有把话说出口,楚元辰已先一步轻笑道:“皇上,您以为只有一张绢纸吗?”

他的声音意味深长,带一点嘲讽的意味,却把皇帝未出口的话,堵在了嘴里。

是的。

先帝当年为了取信于南怀,私下里亲笔写了数封信,安平侯能拿出一封,说不定就能拿出更多。

皇帝咬牙切齿,带着噬人的怒火,一字一句地说道,“朕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这句话一说完,就像是亲口承认了绢纸出于先帝之手。

话一说完,皇帝眼前一黑,捂着胸口,直接朝后倒了下去。

“皇上!”

众臣们惊叫着,宋远赶紧扶住了皇帝,大喊着:“摆驾回宫!”

静安殿里混乱起来,学子们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全都看向了池喻。

有人问道:“那这些人?”他指的是要不要拿下这些大逆不道的学子们。

宋远不耐地说道:“皇上重要,还是他们重要?!回宫!”

圣驾很快就匆匆离开,再没有人理会池喻他们。

李安远松了一口气,他刚刚生怕会有人以气病了皇帝为由,把他们统统拿下。

学子们全都围着池喻,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的情绪又是紧张,又是亢奋。

池喻并不担心,他心知有人能护住自己和他们这些人周全。

不过,他还是安抚他们一会儿,这才说道:“我们现在就回去,多写文章,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宣、宣扬?”李安远惊住了,他本以为今天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还要宣扬?岂不是要把事情越闹越大了?

沧喻有理有据地说道:“知道的人越多,皇上越是只能安抚,无论是安抚我们,还是安抚百姓。”

李安远想想有理。

皇上如今是顾不上他们,并不表示会一直顾不上他们,秋后算账才是最可怕的。

“既然做了,我们就得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是在为了薛王爷鸣不平。”李安远一针见血地说道,“我们必须要占住大义。”不是为了个人利益。

“我们难道不是在为薛王爷鸣不平吗?”也有人心思纯净,不解地问了一声。

池喻说道:“当然是。”

他轻轻拍了拍那人肩膀,意味深重地说道,“为了薛王爷。”也为了我们自己。

这个大荣朝千疮百孔,不值得自己“卖于帝家王”,既然大荣朝不值得,那他就另寻明主!还世道以清明!

池喻目光灼热,他说道:“我们先出去吧。先把这里的事告诉他们。”

他说的是那些一直候在殿外不得而入的学子和百姓们。

现在禁军已经撤走了,可他们还等在外头。

池喻拂了一下衣摆,第一个走了出去,主动和迎上来的人说道:“我们亲眼所见,先帝写给南怀王的书信……”

他一脸愤慨,似是难以释怀。

晴朗无云的天空不知何时暗淡了下来,空气里带着一种压抑,仿佛风雨欲来,就如这大厦将倾的大荣朝。

皇帝一直到回了宫后还没有醒,太医院的太医们全都被传来了,他们一个个地轮流给皇帝探脉,探完脉后又围在一起会诊,最后,太医院使出去向候在外头的萧朔禀道:“督主,皇上这是怒极攻心。”

“怒极攻心?”萧朔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太医院使立刻把头低得更低,完全不敢看他的眼睛,说道,“督主,皇上肝火旺盛,在极怒之下,因气息阻滞而昏过去。皇上先前的吐血和晕厥也是因为此。”

包括林首辅在内的内阁和重臣等也都候在这里,一个个的脸上忧心忡忡。

反正萧朔没有发话,他们一个都不敢走。

萧朔思吟道:“皇上如今如何?”

太医院使连忙道:“刚刚已经用过针,皇上很快就会醒过来的。稍后下官再为皇上开张方子。”

“做得不错。”萧朔夸了一句,太医院使连连道,“不敢当。”

萧朔温声问道:“皇上的病可有大碍?”

太医院使迟疑地看了一眼其他人,萧朔只道:“你说便是。”

太医院使战战兢兢地回道:“皇上若是再不能控制脾气,怕是会中风。”

皇帝如今还不到四十,这个年纪中风并不常见,然而,皇帝近日履履因为怒极攻心而病倒,脉象上也呈气滞血淤之征,太医们才会担心有中风的危险。

萧朔面沉如水,挥了挥手,让他退下给皇帝开药。

林首辅等人也能够感觉到萧朔的不快,一个个都不敢说话,心里头思绪飞转。

宫中又无皇子,要是皇帝真得中风的话,大荣朝要怎么办。

先前皇帝已经病过几回,时时罢朝,全都是靠萧朔来监国的稳定朝政,若皇帝真的中风,难道要一直让萧朔监国?

还是说,萧朔会扶持一个傀儡登上那个位置?

皇帝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要中风了呢。

众人的思绪有些乱,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被带偏了,太医只说有可能会中风,而他们想的都是,皇帝已经快中风了。

萧朔长长的睫毛半垂,留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掩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督主。”宋远从里头出来,恭敬地禀道,“皇上醒了,想见您呢。”

萧朔掸了掸衣袖,淡淡道:“众位大人请自便。”

然后在他们的恭送中,走了进去。

皇帝的确已经醒了,只是还相当的虚弱,正有气无力地靠在一个大迎枕上。

“阿朔。”皇帝死死地咬着后槽牙,虚弱而又用尽全力地说道,“你去,去替朕抄了安平侯府!”

皇帝捏紧了拳头,他从前是万万没有想到过,自己居然会栽在安平侯的手里。

“薛家人果然都是一个德性,冥顽不灵!”皇帝恶狠狠地说道,“先帝当初就不应该心生仁慈,为薛重之去过继什么嗣子!”

“查!”皇帝恨恨地说道,“阿朔,你给朕好好查,安平侯府还藏了什么,你勿必给朕全找出来,朕必要让薛北碎尸万断!”

薛北是安平侯的本名。

“是。”萧朔领命,一字一顿地缓缓道,“臣……一定会好好查的。”

于是,当天,安平侯府就迎来了东厂番子。

东厂千户冷冰冰地看着安平侯,大手一挥,阴冷地下令道:“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