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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被暂且留在了章华殿内,让他们再多冷静冷静,楚元辰先单独见了礼亲王秦钧,为的是秦氏宗亲。

当然,从此以后,秦氏也不再是宗亲了。

“秦钧,”楚元辰也不再称呼其为礼亲王,亲王是宗室爵位,显然已经不合适了,“秦恪的妻妾子女,你负责处理一下。”

秦恪只有一个独女,但三宫六院的嫔妃不少,这些人如今全都被镇北军赶到了太后的慈宁宫里,楚元辰的意思就是让礼亲王自行处置。

秦钧有点懵,他们以为,他们这些前朝宗室,尤其是秦恪的嫔妃,十有八九没有好下场,但楚元辰好像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而且,居然还派差事给自己?自己是前朝宗令啊,他到底还记不记得啊!

“还有秦氏族人。”楚元辰理所当然地说道,“爵位是没了,朝廷也不会再花银子养他们,至于命,就看秦氏族人安不安份了。”

“北燕的耶律氏,但凡安份的,如今也都还活着,至于不安份的那几个,乱葬岗里也不缺人。”

楚元辰笑眯眯地问道:“秦钧,你能管住他们吧。”

秦钧心头狂跳,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耶律氏是北燕的王族,楚元辰同样也没有要他们满门皆亡,所以,秦家人的性命也还是能保得住的吧?

这是一个大麻烦,秦钧却不能不接。

他是宗令,就算现在已经没有大荣朝,他也是秦氏一族的族长,秦氏人多,上上下下加起来都过万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送死。宗室享了这么多年的福,如今一夜之间什么也没有了,怕是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接受,不过,总好过连命都没了。

秦钧觉得自己的肩上沉甸甸的。

楚元辰抬手道:“我只给秦氏族人三次机会。王爷,好自为之。”

秦钧当然也听得明白,这三次机会指的绝不是免罪,而是,楚元辰只能容下秦氏犯三次错,若再有第四次,那就是满族跟着遭难。

秦钧心头一凛,拱手道:“是。”

楚元辰这软硬兼施的态度让秦钧不敢掉以轻心,他深切的知道,秦氏的生死存亡,如今就扛在了他的肩上。

“对了。”楚元辰又想起了一件事,“你去告诉秦家人一声,各家各府,家产的七成,交给国库,就当是秦氏的买命钱。”

秦钧:“……”

他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听不明白。

楚元辰问道:“怎么?是觉得太少了?”

“不,不少!”秦钧连忙摇头。

楚元辰说道:“那你去找林首辅,好好跟他说说这件事。”

国库早被秦恪败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来,萧朔虽往国库里填了不少,可对这个千疮百孔的王朝而言,依然杯水车薪。

秦家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宗室,满族上下几千万两应当还是拿得出来的。

秦钧垂头丧气地退了下去,最近林首辅简直就钻钱眼里去了,让林首辅来负责,秦家怕是得剥下一层皮。

不过,不死已是万幸了。

等到秦钧退下去后,周渐离进来了,乐呵呵地禀道:“王爷……主子,武安伯把郑重明带回来了。”

楚元辰点了点头,问道:“大哥呢?”

“督主就在前头呢,是督主让我来叫您的。”周渐离一脸崇拜地说道,“督主简直就是神了,主子,下次您再让督主跟我们几个打一回吧。”

楚元辰瞥了他一眼,问道:“你确定?”

周渐离频频点头。

经过园子和京城这一役,他对萧朔简直崇拜到五体投地。

什么叫算无遗策?

什么叫谋事如神?

这就是!

楚元辰爽快地应了:“行!”

周渐离喜形于色,欢快地说道:“主子,末将就等您的好消息了。”

说着话,楚元辰就走了出去。

先前楚元辰提了秦钧出来说话,而萧朔则留在章华殿内,“陪着”那些文武百官“冷静”,知道郑重明已被带回,才出来等他,让他们继续自个儿“冷静”。

楚元辰嬉皮笑脸的过去,熟练地把手臂往他肩上一搭,说道:“大哥,咱们一块儿去看看郑重明。”

郑重明是他们故意放走的。

为的是禁军。

若是郑重明在京城就被拿下,那么,对于像礼亲王这样的宗室而言,他们还有禁军可以期待,不会这么容易臣服。

说到底,如今镇北军在京城不过只有万余人,能不打当然最好不打。

所以,楚元辰需要在一夜之间,就定下胜局。

把郑重明放走,就意味着,“禁军还在郑重明”的手上,那些人是亲眼目睹了郑重明在园子里行径,这么一来,对他们而言,依靠禁军,和把大荣拱手让给郑重明也没有区别。

而瞒住皇帝的死,也是为让他们以为皇帝在郑重明的手上。

他们靠不上禁军,就只能臣服。

拿下京城后,还有各州需要平定,这些都需要时间。

所以必须得尽快稳住朝局,不能再生变故。

萧朔道:“武安伯说,郑重明不降,他带走的那些残党已经全歼。”

武安伯在家事上是有些糊涂,可在领兵时,还是能做到当机立断的,不降就杀,绝无二话。

“督主。”

守在诰狱前的东厂番子恭恭敬敬地对着萧朔躬身行礼。

萧朔微微颌首,抬步走了进去,楚元辰紧随其后。

这是楚元辰第一次来诰狱,诰狱中亮堂堂的,两边都点着灯,一间间牢房也都干干净净,没有什么异味。

乌宁走在最前头,手上提着一盏宫灯,仔细地为萧朔照亮脚下的阶梯。

在走下了阶梯后,周围就跟着暗了下来,这里只点了一盏灯,似乎是刻意要保持黑暗。

在这一层,如今关着的人不太多,郑重明就被关在了最里头的那间。

郑重明的头发披散了开来,狼狈不堪,他的手臂和双腿上都有伤,星星点点的血渍弄污了衣裳,还有一股血腥味。

他坐在那着,整个人融进了黑暗里。

他听到有脚步声传来,稍微动了动,身上的铁链和脚铐相互碰撞着。

他抬起头,乌宁手上宫灯让他的眼前明亮了许多,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铁栏另一边的萧朔和楚元辰,眼神变得阴戾。

郑重明不想认输,他战到了最后,他的亲兵死伤殆尽,他自己也被武安伯打晕,带回到了这里。

一见到这两人,几乎是新仇旧恨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他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铁链拉扯住了手脚,发出一阵沉闷的金属碰撞声。

萧朔的目光平静依旧,嘴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淡淡地问候道:“郑大人。”

“薛曜!”

“楚元辰!”

郑重明死死地盯着萧朔,似是一条毒蛇,巴不得用毒牙死死咬他一口。

对比楚元辰,郑重明更恨的人显然是萧朔。

他一次又一次的折在萧朔的手里,一次又一次的被萧朔算计。

萧朔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郑重明忍不住又一次想到了萧朔用身世之事把他骗离出京。

萧朔那个时候也就刚刚起势,他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连他自己的身世都敢拿来利用!

这个人太狠了。对别人狠,对他自己更狠。

东厂藩子搬来了两张椅子让他们坐下,又默默地退了下去,由始至终,对郑重明的那句“薛曜”置若罔闻。

他们所忠诚的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人。

乌宁留在一旁伺候,他把手上的宫灯放到灯架上,烛光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几下,映着萧朔的身影也有些忽明忽暗。

“哈哈……哈哈哈哈!”

郑重明突然狂笑了起来,笑声中不是喜悦,而是极尽的悲愤和自哀,更多的又是嘲讽。

伴随着他的笑声,披散在肩头的凌乱发丝飞扬了开来,几乎遮住了面。

“想当年,岭南王是何等英雄人物,若是他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成了你这副样子,他会怎么想?!”

“他怕是要抬不起头来,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了。”

“薛曜啊薛曜,你藏头露尾的活到今天又能怎么样,这辈子你还敢告诉别人,说你姓薛?”

“我输了,你也没赢。”

郑重明微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萧朔。

楚元辰的身上迸射出了一股浓重的噬杀之气。

而萧朔就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没有半分变化,依然是这么从容和优雅,淡然若风。

“不。我赢了。”

“从火海里爬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赢了。”

萧朔的脸色平静如旧。

自始至终,对他自己所做的任何选择,萧朔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的人生不允许后悔,无论是从前,现在,还是将来。

他做了,那就是他的决定,他的人生。

萧朔眸光平静,凤眼中流露出来的,是坚定。

“郑大人。”楚元辰嗤笑道,“你与其愁别人,不多愁愁你们郑家。郑家满门就要来这里陪你了,到时候,便是满门尽亡,无人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