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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夫人看着这一幕早就吓傻了,又看见沈茴站起来,她本能地想要护住病弱的小女儿,跟着起身想要把女儿拉到身后。沈元宏握住她的手,制止了她。

“老爷!”

沈元宏没说话,他望着小女儿的背影,紧紧皱着眉。

沈茴从小被保护得太好,除了家人和给她治病的大夫,几乎没有与外人接触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大声讲话,已经是破天荒了。

她有点胆怯。

可是,她还是站了起来。

没有人听皇后的命令,可也没有人敢对皇后怎么样,除了那个醉后发疯的畜生皇帝。

沈茴穿过百桌,穿过一个个低着头的妃嫔、臣子,向荒唐的皇帝走去。

那美妇人的哭声真刺耳。

沈茴的步子变快了,不由自主地,到最后变成小跑着奔过去。

她发上的凤冠沉甸甸的,珠帘晃动,在寂静的殿堂内,有婆娑珠撞之音。她跑过裴徊光身边的时候,鹅黄的披帛一端滑落,曳地拖着。

裴徊光垂目,视线追着那逶迤拖地的披帛。

沈茴拉住皇帝的手腕,微微用力,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皇上,您醉了。臣妾扶您去休息。”

皇帝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去看,一下子没认出来她是谁。

半晌,他才嘟囔:“阿荼,朕都当上了皇帝,你怎么还处处管制着我……”

竟是把沈茴认成元皇后,沈茴的长姐了。

皇帝醉了酒,身上又有蛮力,偏又站都站不稳。他想往桌子上爬,爬了半天没爬上去。

沈茴拉着皇帝手腕的手更加用力,使出全力来把他往后拽,小脸都憋红了。她嘴里重复着那句:“皇上,您醉了。臣妾扶您去休息!”

拾星想要去帮忙,沉月拉住了她。

沉月心疼地望着自己的小主子。可是她知道今天这个境况,需要的并不是皇后身边人上去帮忙。

侍卫队有所犹豫。有人似乎想上前,但是身边的人使劲儿拽了他一把。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年初也有过一次,当众遭辱的不是臣妻,而是一位妃子的妹妹。那妃子召来内侍,将陛下连劝带架地扶走。

等第二天陛下醒来,大发雷霆,不仅将那妃子重罚,还将她的妹妹召进宫中宠幸,宠幸之后连个名分都没给,放出宫去。皇帝扬言天下女人都是他的,可他随意享用。而且还下令将那日扶他走的内侍全杀了。

也正是这件事情,气得太后几度昏厥,最后盛怒之下带着小皇子搬出皇宫,在别宫住下了。

第一个站起来的人是那妇人的相公。

男子书生打扮,脸色灰败。跑过去脱了外杉,裹住自己的妻子。虽糟糕事还未酿成,可美妇人身上的衣裳倒也皱了乱了。

沈茴身量娇小,拉拽醉酒的皇帝实在吃力。

她觉得手腕疼极了,快撑不住了。她抬起头,环视了一圈,最后望向站在不远处的侍卫,冷着脸大声训喝:“听不见本宫的命令吗!”

之前就想过来的年轻侍卫这下再不犹豫,推了同伴阻拦的手,疾步跑了过来,帮沈茴扶了皇帝。然后呼啦啦地,同队的侍卫又跑过来几个。

裴徊光笑了一下。

他望着沈茴,想着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小小的一个人坐在龙床上围着被子哭得魂儿都没了,她望着他的目光竟像是把他当成能救命的人,用那样一种渴望被搭救的泪眼巴巴望着他。这才几天,她胆子竟变大了不少。

不过她执拗又笨拙地想要反抗的样子,倒是一如既往。

“皇后娘娘发了话,你们就是这样拖拉办事的?”裴徊光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语调缓慢,没带着什么情绪。

那一瞬间,先前不动如雕的人都活了。

沈茴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凉风一吹,她才晓得自己一脊背的冷汗。她站在那里,抿唇看着这些人。

——扶皇帝的,请太医的,抬龙辇的,收拾残桌的……

裴徊光走过去,他弯腰捡起曳地的明黄披帛,慢条斯理地重新给沈茴搭好。然后他略略弓身,将小臂递给她。

“娘娘?”

沈茴转过头来看了看他,然后才将手搭在他的小臂上,强忍着不发抖,由他扶着回去。

她真的没有力气了。

沈茴垂着眼睛,看着鎏金地面上两个人的影子,心里想着他应该知道她的“色厉内荏”,因为她搭在他小臂上的手一直微微颤着。

没忍住……

裴徊光已经将目光从沈茴身上移开,他目视前方,漠然地扫过宴桌上的朝臣。看着那一张张或气愤或失望或畏惧的脸。

呵,真痛快。

·

宫宴这便散了,大臣带着家眷匆匆离宫,一个个神色郁郁,间或能听见些叹息声。

今日遭殃的虽不是自己,可有这样一个君主,怎能不日日戚戚?谏臣不知被杀了多少个。也不知道今天又有多少忠良有了退隐归乡的意思。

眼看着马上走近自家的马车,沈元宏停下了脚步:“你先上车等着,我回去一趟。”

“回去做什么?这个时候再去见阿茴恐不合适啊!”沈夫人说。

沈元宏犹豫了片刻,才说了实话:“去找裴徊光。”

沈夫人吓了一跳:“你去寻他做什么?”

沈元宏也不知道眼下自己拿出当年的那点“恩情”,如今只手遮天的掌印太监是不是还会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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