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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酥抬眼望了封岌一眼, 又默默收回视线,半垂下眼睑,并不接话。

她怎么可能说那个人是封岌?不可能的。不仅因为沈约呈的事情尴尬,姨母的处境也会变得尴尬。

更何况, 那么不光彩的事情, 她根本不想再提。

寒酥这些年行得端坐得正, 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 自小学来了文人风骨。而和封岌相遇的路上,是她这些年唯一的不端。

于她而言, 那些经历虽难堪。但真正让她痛苦的是她自己折了风骨二字。

枝头雪自落淤泥。这种自愧才是对她最重的折磨。

“将军让我过来, 是为何事?”寒酥垂眉, 疏离询问。

封岌听着她语气里的生疏感, 眼前突兀浮现她对沈约呈笑的模样。一股无名火一下子在他胸腔里窜升。

他盯着寒酥, 克制着怒意,也克制着自己去逼问她。

长久的沉默在书房里慢慢聚出尴尬的气氛。

寒酥揣摩着封岌叫她过来的用意, 试探着开口:“三郎刚刚……”

“叫得可真亲切。”封岌直接打断她的话, 完全不想听她提及沈约呈。

寒酥蹙眉闷声:“我已经拒绝这亲事了。”

是,她拒绝了。甚至为了快点解决, 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可是她也没想到沈约呈会……

“你可真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封岌努力克制怒火后的声音一沉到底。

寒酥微犹豫之后抬眼正视封岌:“那将军想让我再如何?若希望我离开赫延王府眼不见心不烦, 我虽也想如此, 姨母恐是不依, 我也难以自己做主。若将军实在看我碍眼,不若直接发话,只要您一句话, 我们姐妹就有了离开的理由, 也算帮了我, 寒酥感激不尽。”

看她碍眼?

封岌死死盯着她沉默了许久。他又突然起身, 提声:“长辕!”

长辕从外面进来,封岌却拂袖大步离去。

寒酥望着封岌大步往外走的背影,眼底浮现疑惑。他叫自己过来究竟是为何事?难道是她会错了意?

“表姑娘,”长辕恭敬禀话,“那人叫钱万里,嗜赌成性,欠了不少钱。事发之后他一家老小被杀,无一生还。因为此人平日里混于赌坊鱼龙混杂所交甚广,目前只查到几个可疑人,暂不能确定是谁将他买通,尚在追踪中。”

寒酥听着长辕的话,望着封岌离去的高大背影,心中愕然。

“这是目前存疑的几个人的画像,表姑娘辨一辨可有眼熟的?”长辕摊开几张画像。

寒酥仔细瞧了又瞧,慢慢摇头:“不认识,一个也没印象。”

长辕皱了下眉,道:“好,我知道了。再有线索会第一时间禀告表姑娘。”

“多谢……”

寒酥转过头,望着封岌离去的方向,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她视线里。

她确实会错了意,原以为他叫她过来是训斥她再见沈约呈,没想到是告知她调查妹妹被劫之事的进度……

寒酥抿了抿唇,眉心也轻蹙。

妹妹被劫走,幕后之人始终没查出,寒酥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姨母虽派人去暗中打探,可姨母毕竟是内宅妇人并不易调查。纵使她满心记挂也不好意思追问姨母,只告诉自己要处处谨慎小心等歹人再出现。

她从未请求封岌帮忙调查,没想到他早就开始帮她查了……

寒酥走出书房,询问正好经过的长舟和云帆:“请问将军去哪儿了?”

——不仅是要道谢,还要因为自己刚刚冒失的语气赔礼。

“将军进宫去了。”长舟道。

云帆在一旁灵机一动,补一句:“将军早该出发进宫,就为了等表姑娘过来,耽搁了好些时候!”

寒酥讶然,心中又生出一丝愧。

看着寒酥走远的背影,云帆咧嘴一笑,用胳膊肘碰了碰长舟,一脸沾沾自喜:“怎么样,我机灵不?”

长舟懒得理他。

长辕倚在门边呲牙一笑:“呆子。”

云帆一双剑眉立刻竖了起来,瞪长辕:“长臂猿,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你说什么呢?”长辕脸上的笑立刻没了,气冲冲朝云帆冲过来。

“我就说!长臂猿长臂猿长臂猿!噜噜噜噜噜!”

听着这两人打起来,长舟无奈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走开。

寒酥刚回到朝枝阁,三夫人派人过来请她去一趟。寒酥无声叹了口气,在心理做好了再解释一遍的打算。

可三夫人什么也没问,只道:“昨天的事情只当时在的人听见,谁也不会外传。日后有人问这婚事为何不成了,只说八字相冲。”

微顿,三夫人又补充一句:“这是赫延王的意思。”

“是……”寒酥慢慢垂下眼。

她忍不住想起刚刚封岌望着她时压抑怒气的眼睛。

三夫人目光落在寒酥的手上,问:“手上的伤如何了?一想到你徒手接刀,我这心里就打颤。”

“那天晚上天色黑,歹人胡乱一砍,落下来的力道没那么大。”寒酥笑笑,“姨母不要挂心,皮外伤总会好的。”

寒酥又想到封岌,想到他默默帮她查欲害笙笙的人……

“姑娘家身上还是别落伤比较好,以后议……”三夫人突然住了口。外甥女这情况以后还能议亲吗?其实她到现在也迷糊寒酥到底是真的路上失了清白,还是想等她家乡的郎君。

罢了,别追问了,太招人嫌。三夫人将疑问压下去,转移了话题:“过两日回程家,我总觉得家里会提议让你和笙笙回去住。”

三夫人皱眉望着寒酥,迟疑了片刻,才道:“我本不该说娘家不好,可我希望你心里有数。若程家要你们回去,是有他们算计的。”

“我知道。”寒酥微笑着接话,“我住在姨母这里,程家觉得颜面有损。”

三夫人瞧着寒酥平静说出这话,心里有一点泛酸。她问:“那你怎么想的?姨母自然不舍得你们回去住。可你们回程家确实比留在姨母身边更名正言顺。”

寒酥轻蹙眉,竟也迟疑了。

程家非清流,两家断了就断了,她千里迢迢来京城直扑姨母而来,完全没想过回程家。

可是现在……

现在立女户明显囊中羞涩,而若搬去程家就不用再见那对父子了……即使知道去程家之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寒酥心中还是动摇了。

三夫人瞧着寒酥的表情,慈声道:“不急,过几天咱们回程家贺寿的时候再看看那边态度。”

寒酥弯唇颔首,接话:“也是。也许程家并没有那个意思。”

转眼到了腊月十五这一日。一大清早,寒酥跟着姨母去程家,珞儿也同行。

寒酥还在孝期,一直穿素白衣衫。可今日是去参宴,也不好一身白衣,所以她穿了雅绿,外面再裹一件毛茸茸的银白斗篷。云鬓间那支木簪也换成了一支造型简单的碧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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