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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朔还是没有接旨。只是不能再以婚约在身为由。他如实道自己有心上人, 不愿在有心上人的情况下迎娶静鸣公主,这样对公主不公,求陛下收回成命。

这赐婚的旨意虽盖了玉玺,可圣上并不怎么关心, 不过是皇贵妃提了一嘴, 他点头应了, 下面自有人拟诏。

圣上正在翻阅封岌之前陆续呈上来的折子, 听了祁朔的一番说辞,在心里感慨——这就是气血方刚的年轻人, 在乎什么爱不爱、公平不公平。他不评断好与不好, 只是有一点感慨。

同时他又想到了封岌, 想到他将自己的大好青春全奉献在战场上。建树丰功万人敬仰, 可却没有小家。听说与他同岁的封三爷的长女都要及笄了, 真不知年节团聚时,他一个人会不会太孤单。

“陛下!”皇贵妃见他一言不发, 带着嗔意地唤一声。

圣上回过神, 望向皇贵妃的脸。他从她的眉眼,隐约看见另外一个人的轮廓。

“陛下美意, 祁朔这般辜负, 这般大逆不道, 望陛下从严处置!”

圣上将目光从皇贵妃脸上移开。她从不会像她这样气势汹汹得理不饶人。

圣上居高临下地望向跪在前面的祁朔, 隐约想起来自己也曾尝过婚事身不由己的滋味。他沉默了一息,道:“去见静鸣,如果你能说服她, 朕就收回成命。”

“陛下!”皇贵妃娇嗔地哼声。

圣上看过来, 眼光生疏中带着冷意:“你也回宫去。”

皇贵妃后脊忽然凉了一下, 不敢再多言, 立刻摆出一张笑脸,拿出温柔的模样体贴几句再告退。

祁朔去了静鸣公主的宫殿。二人隔着一道屏风相见。

祁朔说辞不改,不愿辜负,不愿不公,最后诚然道:“祝公主觅得佳婿,一心一意白首相携。”

静鸣公主搭在膝上的手慢慢攥成拳。身为公主的娇贵,让她几乎没有尝过被拒绝。今日被拒绝,还是婚姻这样的大事。虽然这婚事突然,她也不满,可先被对方拒绝了,她脸上挂不住。

心里不舒服是一回事,面上还要保持着公主的尊贵得体。

她扶着宫婢的手走出屏风,上下打量着祁朔。祁朔颔首低眼,并不冒犯相望。

“宫中生活本公主本就不舍,如今还要多谢你拒婚。”静鸣公主语气高高在上,“免礼吧。”

在祁朔站起身时,静鸣公主骄傲地略略抬高下巴,转身走回屏风后。

待祁朔退下之后,静鸣公主拂袖,身侧桌上茶器被掀翻在地,一阵清脆碎裂声。

她竖眉看向身边的宫婢。

自昨天祁朔没有接下赐婚的旨意,静鸣公主身边的人就已经去调查过,如今静鸣公主问起,他们不需要再去调查,直接禀告。

“青梅竹马?呵。摆驾!”

静鸣公主见到寒酥时,寒酥刚从吟艺楼出来。向来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没有往常那样吵闹。行人与店铺皆寂然,不敢惊扰公主车舆,又忍不住频频张望。

静鸣公主的车舆停在吟艺楼前,她不愿意踏足吟艺楼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直接在外等候。

寒酥出来时,宫中侍卫拦其去路,喝声:“公主召见!”

公主?

寒酥望向飘香坠丝的精致车舆,隐约猜到了是哪位公主。她款步上前,于车舆前跪地行礼:“民女寒酥拜见公主。”

静鸣公主没答话,寒酥不能起身,只好这样恭敬跪候。

过了至少两刻钟,静鸣公主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趾高气昂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来:“听说你也是官宦之女,就这般自轻自贱把吟艺楼当家吗?”

名门闺秀确实不会这样频繁出入吟艺楼,可寒酥早就不把自己当名门闺秀看待。

寒酥知道静鸣公主出气之意,并不辩解。

车舆的珠帘被宫婢掀开,围观的人偷偷去望公主真容。静鸣公主是个小美人,又有着公主与生俱来的尊贵,这般一露面,颇有几分惊艳众人之意。

静鸣公主望着跪在车前的寒酥,一身素衣素裙跪在那里,身形单薄,没有弱柳扶风之态,而是另一种清冷的易碎遥远感。

她命令:“把面纱摘了。”

同跪在寒酥身边的翠微侧过脸来,有些担忧地望向寒酥。寒酥却没什么表情,十分平静地略偏过脸,将挂在鬓上的面纱摘下来。

站在寒酥左边的围观人皆是眼前一亮。明珠一样的静鸣公主霎时被衬成了不起眼子的珠子。原来真的有人生得一幅仙姿玉貌,只是这样望一眼就让人目不可移,完全被吸引。

可是站在寒酥右边的围观者却是接二连三地嘘声,似乎被寒酥右脸上的疤痕吓到了。甚至有那妇人下意识地捂住了怀中孩童的眼睛。

静鸣公主看着寒酥的脸,懵了。

绝美与丑陋在寒酥的脸上交错,极致的美貌被摧毁带来一时不能接受的震撼。

静鸣公主第一时间生出同情,甚至责怪自己像个恶人。可是下一刻她又皱了眉,自己就输给这样一个毁了容貌的女人?

听说是她拒绝了嫁去祁家。

静鸣公主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就连趾高气昂的气势也矮下去,闷声道:“怪不得出入这样的地方也不怕……”

“民女容貌丑陋惊扰殿下。”寒酥平静地诉说。

她将面纱另一侧的挂钩也揭下,将面纱递给了翠微。原先虽然也有遮丑之用,可主要还是因为伤口未痊愈怕风沙感染伤处才戴面纱。如今伤处已痊愈,她打算以后要习惯不再戴面纱,接受这样的自己。

祁朔站在远处盯着这一幕,剑眉拢起,眼底聚着心疼的窒闷。他拒绝了赐婚,祁家并没有受到任何责罚,被刁难的人是寒酥。

他看着寒酥跪在那里,揭开面纱接受所有人的打量,心如刀绞。他很想冲过去将寒酥扶起来,将她挡在身后。

可是他犹豫了。若真如此抹了静鸣公主的面子,会不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刁难?兴许静鸣公主只是一时气不过,今日之后就会放下此事。他现在上前,只会弄巧成拙。

可是……可是他受不了寒酥孤立无援地被围观被审判!

祁朔深吸一口气,刚朝前迈出一步,目光微滞,停下脚步。

封岌弯腰,将寒酥扶了起来。

原本十分平静的寒酥,却在封岌出现的那一刻,心里慌乱起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推封岌,为了避嫌。

不过封岌握住她的小臂将人拉起来之后,便立刻松了手,不让她为难。

封岌瞥了一眼静鸣公主,侧首吩咐皇城卫:“送公主回宫。”

静鸣公主脸上有些尴尬,问:“赫延王这是什么意思?本公主与一个民女说几句话都不行?”

“不行。”封岌沉声。

周围一片死寂。

“你!”静鸣公主脸色难看。可是封岌气势袭来,让她握着珠帘的手也跟着抖了一下。

“下次提训赫延王府的人,先来问我。”封岌肃声。他转身,带动衣袍的力道也让人生畏。

封岌在转身的时候,克制了握住寒酥手腕的冲动,只是对她说:“回家。”

寒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默默跟上封岌,踏上他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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