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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突然变天,今天很冷,可是很多房间的窗户都开着。隐约可见有人在窗内朝外探头探脑。这些……是不能出门的人。

寒酥突然被撞了一下,她收回视线垂眼看过去,一个独臂小女孩摔倒在她身边,她用一条胳膊支撑着想要爬起来,同时亮着一双眼睛急忙赔礼:“我、我不是故意的……”

人太多了,失了一条手臂让她平衡很差,一不小心被挤倒了。

寒酥赶忙将她扶起来,对她微笑着摇头,柔声问:“摔疼了没有?”

小姑娘这才松了口气,也跟着笑起来,摇头说:“不疼,一点也不疼,我不怕疼的!”

住在善堂的人都是些苦难人,每年老夫人过来时,他们都会发自内心地感恩相迎。今年因为封岌也到了,他们的那份感恩中便又多了几分仰望的敬畏,一举一动也都虔诚起来。

老夫人向来对所有人都冷淡的性子,在面对善堂里的这些可怜人时,也会眉目慈爱。一群小孩子们围着她说话。小孩子们个个亮着眼睛,等着表扬一般向老夫人诉说自己这一年学了什么东西,或者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又或者将这一年的趣事讲给老夫人听。

老夫人微笑着点头听这些童言童语,她的思绪突然拉到了很多年以前生封岌那一日。

她将身上所有的首饰都塞给封旭,若不是身上的衣袍破了脏了,也想脱了塞给封旭。她求他:“求您带我们去尼姑庵。”

封旭笑她:“我的千金大小姐,这什么年代啊?兵荒马乱的,庙里的姑子饿死了一大片不说,庙都倒成土了。你以为你抱着孩子过去就能活命?去庙里了断红尘不问世事那可是盛世年头的奢贵事。”

“那善堂呢?”她怀着最后的希冀。

封旭欲言又止,不忍将话说得太残忍。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喃声:“若以后有钱了,我要建好多善堂。”

封旭歪着头看她,呲牙笑了笑,点头说:“行,到时候我给你打下手,帮你垒墙施粥?”

寒酥跟着穗娘和善堂里的几个伙计从车上搬了糖果点心,分给善堂里的小孩子。她又看见了那个刚刚撞到她的小姑娘,寒酥将一包糖递给她。

小姑娘开心地笑起来,一只手接过来,然后低头用牙去咬纸包。寒酥急忙帮忙将纸包拆开,在她身边坐下来,递给她吃。

“谢谢姐姐。”小姑娘拿了块糖塞进口中。青柳县清贫,这里的糖也远没有京中好吃。

寒酥看着她空荡荡的左袖子,问:“你的胳膊是怎么伤的?”

“北齐人砍去的。”小姑娘语气随意,“他们要当下酒菜。”

寒酥看着她不甚在意的表情,只觉得脊背生寒。她怀着一丝侥幸询问:“你父母还在吗?”

小姑娘果然摇头:“都不在了,都被北齐人杀了。幸好咱们的兵来了,将那些坏蛋赶走了。”

她咯吱咯吱咬着糖块,发出清脆的声响来。如今被她说来已没有多少伤怀,这里生活的人各有各的不幸,苦难的环境让人对伤痛变得麻木。

远处有孩童的笑声。他们是这么容易满足,即使没有家,即使经历伤害,只是一包糖,就能让他们满足地笑起来。

“去玩吧。”寒酥将剩下的糖收进小姑娘腰间的小包包里。

小姑娘点头道谢,开开心心地跑开。

寒酥望了一会儿这些小孩子,转身往屋里去。快晌午了,善堂的人正在准备午饭,她要过去看看能不能力所能及地帮帮忙。

午饭没有什么讲究的菜品,一锅刚蒸好的馒头、一锅炖素菜、一锅排骨,还有一锅蘑菇汤。

小孩子们规规矩矩地排好队伍,他们有的人手里拿了不止一个碗。

寒酥瞧见排在第一个的小男孩怀里抱了三个大碗,被盛好之后,他小心捧着快步往屋子里,给屋子里的老人送去两份,然后抱着自己那一碗蹲在檐下吃。

“这边再排一队。”沈约呈说。

队伍没有从中间中央截开,让后面的人过去新排一队,而是自动按照单双数的规律,双数的人走出先前的队伍去排新队。

没有人组织,效率又很快。

寒酥看得惊奇。

封岌从屋里走出来,立在她身边,道:“这里当过兵的人很多。”

这是军事化管理从娃娃抓起了。

“我去帮忙。”寒酥看沈约呈身边人手不多,走过去帮忙盛汤。

封岌立在原地,微眯了眼,看着寒酥和沈约呈站在一起。排队的人举着碗到沈约呈面前,装了两道菜,再往前走两步,寒酥会盛进去一点汤、递一个馒头。

搭配得不错。

封岌走过去。

沈约呈侧过脸,对寒酥道:“表姐,你先去吃些东西,一会儿要凉了。”

“不用。”寒酥摇头。

排队的老妇人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沈约呈口中的“表姐”,只隐约听成了“姐”,老妇人诧异上下打量着寒酥,说道:“原先只知道将军有个养子,居然还有个养女啊!”

寒酥握着大汤勺的手僵住。

老妇人笑盈盈:“有这么位养父,会让很多人羡慕的!你可真幸福!”

寒酥看着封岌一步步走近,她僵僵望着他,连老妇人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封岌眸色深沉目不斜视地经过寒酥往里走,他说:“菜不多了,跟我进来端菜。”

“哦……”寒酥将手里的大汤勺放下,转身跟上封岌。

后厨地方不大,残着烹煮后的热气。厨子们都已经出去帮忙,此刻里面并没有人。

一道灰色的帘子挡着后厨,下面还露出一小截。

寒酥有一点尴尬地小声解释:“她只是听错了……”

封岌慢悠悠地转着指上的墨绿扳指,他半垂着眼,寒酥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帘之隔的外面十分热闹,伴着欢笑声。

他沉默,寒酥越来越忐忑。

寒酥将声音压了再压:“我要端菜出去了……”

她朝灶台上的菜走去,手还没碰到菜,手腕先被封岌用力握住。他那么用力,寒酥吃痛得差点失声。

下一刻,寒酥直接被封岌压在墙上。她手心抵着墙壁,墙壁上有氤氲水汽,水珠缓慢地蜿蜒流淌。